这是一个充满机油味和过期营养液味道的下午。
黎未手里的绝缘手套甚至还没摘,上面沾着刚才修补“全自动嗑瓜子机”留下的黑色油脂。
她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穿过堆满废弃零件的走廊,目标明确——那个位于实验室角落、被无数数据线缠绕的“星际咸鱼躺椅mark III”。
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为了把这把椅子调整到“人类脊椎最尊严的角度”,她查阅了星图帝国三百年的人体工学资料,甚至偷偷黑进医学院的数据库,搞来了S级异能者肌肉放松时的各项参数。
她一屁股坐了上去。
“启动‘废人模式’。”黎未嘟囔着,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含着块热豆腐。
她闭上眼,等待那种如坠云端的包裹感。
咔嚓。
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没等到云端,手腕脚踝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原本柔软的记忆海绵垫下,四道钛合金锁扣瞬间弹出,死死扣住了她的四肢。
紧接着,头顶那个原本用来播放白噪音和释放助眠香氛的头罩,“滋啦”一声降下来,卡住了她的脑袋。
电流声在耳边炸开,那种高频的嗡鸣让人牙酸。
搞什么?
黎未费力地睁开眼,试图扭动脖子。
这破程序的逻辑是不是跑偏了?
她记得上次更新代码是为了增加“防打扰震动按摩”,不是为了把这里变成行刑现场。
“小闹!”她喊了一声。
这里是她的私人实验室,只有这一只人工智障能控制权限。
“滋……滋……老大,我觉得我的语言模块好像中毒了……我想唱歌,但只能发出指甲挠黑板的声音……”小闹的声音从头顶的扩音器里传出来,确实像是被某种强磁场干扰过,断断续续,甚至带着点电流麦的杂音。
黎未眼前的全息屏幕自动弹开。
原本应该是安抚神经的淡蓝色界面,此刻变成了一片刺眼的血红。
数据流疯狂刷屏,那不是她写的底层代码。
那种激进、充满了毁灭欲的算法风格,甚至在试图强行接管实验室的能源核心。
这不是bug。
有人顺着她为了偷懒留下的远程调试接口,摸进来了。
屏幕中央闪烁出一个陌生的骷髅标识,那是“未完成者”组织内部用来标记“肃清对象”的符号。
“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平稳,正在注入高压电流……预计三秒后执行神经阻断。”冰冷的机械音播报着。
黎未看着那个倒计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帮人是不是有病?
黑进我的系统就为了把它改成电椅?
这么好的按摩功能他们是一点都不懂得享受。
“三。”
黎未深吸一口气,手指极其别扭地在扶手内侧抠挖。
那里有个物理硬重启的按钮,当初设计是为了防止按摩力度过大把人按死,没想到现在成了救命稻草。
“二。”
实验室的大门轰然洞开。
合金门板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力撕扯,变形扭曲,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激起一片尘土。
卫砚舟站在门口。
他身上的作战服还带着明显的焦痕,那是粒子束擦过的痕迹。
他手里甚至没拿武器,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肃杀气场,比任何高能粒子炮都吓人。
他看见了被捆成待宰羔羊的黎未。
那双总是像死水一样沉寂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周围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凝结,温度骤降,黎未甚至能感觉到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别动!”黎未大喊,硬是用被锁住的手指抠开了扶手下方的盖板,“这是我的椅子!你把它炸了我跟你没完!”
卫砚舟迈出的步子硬生生刹住。
他看着那个正准备释放高压电的头罩,周身的精神力已经凝成了实质的刀锋,正悬在半空,只需一个念头就能把这堆破铜烂铁切成碎片。
“一。”倒计时归零。
呲——!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猛烈的……震动。
整把椅子开始疯狂摇摆,像是发了羊癫疯的摇摇车。
黎未被晃得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翻着白眼按下那个终于被抠出来的红色按钮。
“你看……我就说……按摩……力度……太大……”她随着椅子的频率颤抖着声音解释,“那个……黑客……肯定……没看……说明书……把……震动……当成……电压……参数……填了……”
随着一声泄气般的长鸣,钛合金锁扣弹开,头罩升起。
黎未像条真正的咸鱼一样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这哪里是暗杀,简直是把人的脑浆摇匀了再装回去。
卫砚舟大步跨过来,单膝跪地,伸手去探她的颈动脉。
他的手很凉,指腹带着粗糙的茧,触碰到皮肤时有一瞬间的颤抖。
“没事。”黎未拍开他的手,扶着腰站起来,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谁这么缺德?把我的‘咸鱼躺椅’改造成了‘死刑执行器’?而且还是那种震死人的酷刑?”
“雷恩。”卫砚舟言简意赅。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残留的红色骷髅标记,眼神里翻涌着那种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暴戾。
“他刚刚袭击了顾昭之的安全屋。”卫砚舟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还带着余温的芯片,递给黎未,“这是从现场截获的数据流。顾昭之跑了,但雷恩通过你的网络接口,定位到了这里。”
黎未接过芯片,顺手插进旁边还在冒烟的主机接口。
屏幕上的乱码重新排列组合。
“他不是想杀我。”黎未盯着那些数据,眉头皱了起来。
她从旁边抓过一袋还没喝完的葡萄糖水,叼在嘴里吸了一口,压了压刚才被震得反胃的感觉,“这老东西是想借我的设备广播。”
“广播?”
“对。他在我的椅子里植入了一段底层协议。”黎未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把那段伪装成电压参数的代码剥离出来,“只要这把椅子启动,就会成为一个信号增幅器。他想利用星图学院的量子网络,向所有‘未完成者’发送一条指令。”
屏幕上跳出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猎杀开始。目标:一切不可控变量。】
黎未看着那行字,嘴里的葡萄糖水突然就不甜了。
这就是“守终派”的逻辑吗?因为无法预测,所以必须毁灭?
“顾昭之是那个‘不可控变量’?”黎未问。
卫砚舟点头,他看向实验室角落里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情绪滤镜兽”变异体标本,“还有你。”
黎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椅子。
那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她为了舒适度特意加装的毛绒靠垫。
“很好。”黎未把手里的空袋子捏扁,准确地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雷恩既然这么喜欢改别人的东西,那我也得回个礼。”
她转身看向卫砚舟,脸上那种懒散的咸鱼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背后发凉的兴奋。
“你说,如果我把这把椅子的震动频率参数,反向植入到他那套引以为傲的‘肃清者’机甲的动力系统里,他打架的时候会不会跳广场舞?”
卫砚舟看着她。
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在听到这就话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一些。
那种随时准备杀人的戾气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取代。
“会。”卫砚舟说,“我可以帮你定位他的机甲。”
“成交。”黎未打了个响指,“小闹!别在那儿装死唱这那破歌了!把我的焊枪拿来,今晚咱们不仅要修椅子,还要给雷恩那老家伙准备一份‘震动大礼包’。”
实验室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小闹那带着电流杂音的公鸭嗓终于正常了一些:“老大,需要配乐吗?我觉得《好运来》的节奏跟那个震动频率很搭。”
黎未翻了个白眼,拿起扳手:“闭嘴,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