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绿色的裂痕像是在星网直播间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弹幕疯了。
原本只是几个夜猫子在这个偏僻频道的围观,眨眼间变成了全星际的流量狂欢。
“卧槽!那是什么?沙漠长草我见过,长成一条咸鱼形状的是什么鬼?”
“前面的别笑!我刚试着跟着那奇怪的鼓点抖腿,我的精神力暴动居然平复了!”
“求坐标!求接入!这节奏太魔性了,像极了我周一早上不想起床的心跳!”
黎未眼前的全息屏已经被红色的警告框淹没。
那是流量过载的欢呼,不是报错。
“姐姐!姐姐!疯了!”小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吸了一罐高纯度机油,尖锐得有些失真,“接入人数破十万了!还在涨!星图学院全员挂机接入,还有隔壁星系的退役老兵俱乐部……天呐,连星际监狱c区的信号都连进来了,那帮前反派是在一边蹲号子一边给我们打节拍吗?”
黎未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看着屏幕上那条疯狂跳动、近乎垂直拉升的心率曲线,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些红线交织在一起,不像是枯燥的数据,倒像是一群不想上班、不想死、只想在烂泥里打个滚的人类在集体咆哮。
“原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混着沙砾的冷汗,喃喃自语,“全宇宙不想按剧本活的咸鱼,都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头顶那片刚刚被极光撕裂的夜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天黑,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冰冷蓝光的虚拟投影,硬生生盖住了漫天星辰。
那光芒没有温度,照在人身上,像是在做尸检——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神经末梢被无形探针逐一扫描。
静默判官2.0。
那个专门负责判定“文明风险”的死板AI,到底还是闻着味儿来了。
“警告。”
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瞬间压过了风声,也压过了地脉深处低沉如雷鸣般的震动,“检测到跨星系级非理性情绪聚合。该能量波动已超出‘安全阈值’400%。判定为‘潜在文明失控风险’。建议立即执行强制熔断协议。”
巨大的蓝色光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刚诞生的绿洲上方。
黎未眯起眼睛,挡住刺目的蓝光——那光灼得她眼角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两条湿痕。
她不仅没停手,反而一脚踩在躺椅扶手上,把焊枪当麦克风指着天空:“我说那个蓝皮大灯泡,你判的是情绪,还是单纯怕我们太吵?”
她反手调出一张图表,甩向半空。
那是漠语星过去十年的情感数据——一条笔直得令人绝望的横线,像极了心电监护仪上的死亡宣告。
“看见了吗?这才叫失控。”黎未的声音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嘶哑,喉咙干涩发痛,像是被砂纸磨过,“绝对的理智,就是绝对的死亡。而我们现在,虽然吵了点,乱了点,甚至有点像神经病……但至少,这心电图是活的。”
判官2.0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的卡顿,似乎逻辑核心无法处理这种诡辩。
还没等它算出结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插入了核心数据接口。
卫砚舟面无表情地站在黎未身侧,另一只手甚至还帮她挡了挡风——掌心贴着她的后颈,传来一丝温热与铁血气息混合的触感。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肃杀铁血的数据流轰然注入。
“星刃小队,全员三千人,请求并网。”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顺着这根脆弱的“脐带”传遍了星网。
“若活着被定义为失控……”卫砚舟抬眼,那双平日里只映照战火的眸子,此刻倒映着黎未张牙舞爪的剪影,“那我愿带头沉沦。”
三千名维和部队精英的精神力,像是一剂强心针,直接扎进了地脉。
“疯子!都是疯子!”
荒漠之喉克沙彻底崩溃了。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脆弱的碳基生物非但不怕死,还要搞这种毫无意义的团建。
最后的沙暴疯狂集结,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足以吞噬城市的巨口,带着“让一切归零”的执念,直扑地脉核心。
狂风卷着巨石砸落,刚长出来的荧光草被压倒一片,叶片断裂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如同婴儿啜泣。
“闭嘴!都给我闭嘴!无感才是安宁!消失才是永恒!”
“想让我们闭嘴?”黎未看着那张巨口,非但没躲,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欠揍的笑容,牙齿被风吹得微微发颤,“行啊,那让你听点更刺激的。”
她手指在全息屏上飞快连点,调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如果你打开这个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乎做人了】。
那是她穿书以来,小闹偷偷记录的所有“社死瞬间”。
“小闹,最大功率,全频道广播!”
“得令!”
下一秒,顺着十万人的心跳网络,一段足以让任何人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音频炸响了。
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噗——”,那是第三章她自制喷气背包失败时的屁声模拟音效;紧接着是她在全校面前裤子崩开时的尖叫,混着台下哄笑与自己慌乱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她在躺椅上打滚结果撞墙的闷响,还要配上那句带着哭腔的“妈的智障”……
这些琐碎、尴尬、令人窒息却又无比真实的瞬间,被混剪成了一首荒诞的交响曲。
星际监狱c区,一名正在服刑的前战争指挥官突然捂住嘴,肩膀颤抖——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后的呕吐;
星图学院宿舍,一个总装冷静的女孩抱着枕头嚎啕大哭:“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在厕所里练习告白……”
“你说你要安宁?”黎未在狂风中大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笑声与风声缠绕,竟形成某种奇异的共振,“可我们宁愿社死着活,也不愿体面地死!这特么才叫人味儿!”
十万接入者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社死bGm”引爆了。
有人笑喷了,有人替她尴尬得头皮发麻,有人想起了自己类似的蠢事。
无数种复杂、鲜活、甚至有点猥琐的情绪,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核浪”。
轰——!!!
看不见的波纹以躺椅为中心,呈环形炸开。
地面轻微震颤,脚底传来酥麻感,仿佛踩在通电的金属板上。
那头由光影构成的鲸鱼母体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它猛地跃出地表,仰天长鸣。
那声音不再是悲伤的低语,而是充满了自嘲般的欢愉,穿透耳膜,激起胸腔共鸣。
鲸鱼张口,喷出的不再是雨雾,而是绚烂如彩虹的情绪粒子。
粒子撞上了克沙的沙暴巨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沙暴在接触到那些粒子的瞬间,就像冰雪遇到了沸水,迅速瓦解、融化,最后变成了一场温柔的泥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落在脸上微凉,带着泥土腥气与一点点甜意。
克沙那庞大的身躯在光雨中开始崩解。
它那张总是咆哮着的巨嘴慢慢消散,最后只留下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随着风飘到了黎未耳边:
“……或许……安宁,不该是死寂……”
风停了。
泥雨落地,原本光秃秃的荒漠表层下,无数绿色的嫩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波波波”地钻了出来——那声音细密清脆,像是春笋破土,又像心跳复苏。
仅仅几秒钟,那种名为“咸鱼草”的顽强植物,就覆盖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寸黄沙。
草叶拂过小腿,带来一阵阵痒意与生命的湿润触感。
静默判官2.0悬在半空,蓝光闪烁了足足一分钟,似乎在进行极其艰难的算法重构。
最终,蓝光变成了柔和的绿光,洒落如纱,轻柔地包裹着新生的绿洲。
“判定变更。”机械音里竟然多了一丝极其拟人的无奈,“情绪地脉复苏判定为‘生态重建行为’,非病理状态。建议……全帝国设立‘情绪生态保护区’。”
投影消散。
“耶——!”小闹在全息屏里炸成了烟花,“姐姐!听到了吗!你是官方认证的‘合法噪音源’了!”
黎未却连庆祝的力气都没了。
她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了刚长出来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青草与湿土的气息。
“累死爹了……”她毫无形象地呈大字型躺着,“这比期末考试连考三天还费劲,感觉身体被掏空……”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到了她面前。
是那个荧光牧童。
孩子手里捏着一株刚拔出来的咸鱼草,草叶顶端,正颤巍巍地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姐姐,这是星球的眼泪。”孩子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黎未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滴露珠。
凉凉的,带着泥土的腥气,滑过指尖时留下一道微弱的电流感。
“未来的我,你看到了吗?”她对着虚空,忽然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咱们没按剧本死,还顺手把这宇宙给吵翻了。”
卫砚舟在她身边蹲下,也不嫌地上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被风吹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还有脸上那道被沙子划出的红痕。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动作生疏却极其认真——那触感粗糙而温暖,像旧战甲的边缘抚过伤口。
“下次,”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换我为你心跳。”
黎未的心脏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刚想调侃两句“卫队长你这情话是哪本霸总文里学的”,身下的躺椅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滴——系统警告。】
【检测到未知信号回传。
信号源坐标折叠中……初步匹配数据库残片‘Σ系列遗址’……相似度78%……疑似为第七号废弃观测站(Σ7)。】
黎未瞳孔骤缩。
Σ7?
她曾在原书附录的星域图中匆匆扫过这个名字,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最高危封存区——禁止靠近。” 那里……难道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姐姐!这不是普通回传!”小闹的声音变了调,“它在模仿……你的脑波频率!就像有人在用你的声音说话!”
卫砚舟瞬间起身,手已按在武器上,目光锁定躺椅下方渗出的一丝暗紫色液体——那是地脉从未流出过的颜色,黏稠如血,散发着淡淡的金属锈味。
脚下的绿洲边缘,那些原本在欢快疯长的咸鱼草突然齐刷刷地停滞了生长,叶片像是感知到了某种极其恐怖的存在,整齐划一地……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