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煊集团顶层办公室的灯光，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亮得格外刺眼，像一柄锋利的刃，划破了上海外滩的静谧。
落地窗外的玻璃映着城市的流光溢彩，却照不透室内凝滞的低气压，连空气都仿佛被抽走了温度，冷得刺骨。
谭宗明站在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影逆着光，勾勒出一道紧绷的轮廓。
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一半，灰白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颤巍巍地悬在烟蒂上，稍一碰就会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在远处恒远大厦的方向。
那栋摩天大楼与晟煊隔江相望，此刻正亮着零星的灯火，像蛰伏在夜色里的巨兽，而那里，是星曜科技上海分公司的所在地，是苏晚今天一整日待着的地方，是将他所有认知都搅得支离破碎的源头。
窗外，黄浦江的水波泛着粼粼光泽，两岸的霓虹次第铺开，车灯汇成流动的星河，每一盏灯火都裹着都市的繁华暖意，可这些盛景落进谭宗明眼里，却只剩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的视线胶着在恒远大厦顶层那扇紧闭的窗户上，指尖的烟丝灼烧到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他才恍然回神，却只是无意识地收紧了指节，任由烟蒂的温度烙在皮肤上。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一份厚重的调查资料摊开着，纸张边缘被指尖攥得发皱。
黑白的打印字里，每一个信息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法人苏晚，证件照上的女人眉眼清浅，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和他记忆里那个会依赖地靠在他肩头、会因为吃到甜蛋糕而眼睛发亮的模样重叠，却又透着他从未见过的疏离。
注册资金50亿，股权100%独占，无任何关联持股，核心技术涵盖AI智能交互、量子计算研发、生物科技转化等多个前沿领域，专利证书编号清晰罗列，足足上百项，每一项都足以在行业内掀起波澜。
更触目惊心的是末尾那句备注：香港总公司星曜集团，成立十年，业务覆盖全球，隐形资产规模远超晟煊三倍有余。
“砰——”
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谭宗明猛地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力道之大，烟蒂瞬间碾得粉碎，烟灰缸被震得轻轻一颤，细碎的烟灰溅落在桌面上，与摊开的资料相映，添了几分狼狈。
他猛地转身，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与痛楚再也压抑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办公桌上。
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嗡鸣，桌上的文件被震得四散飘落，纸张纷飞间，那个他常用的骨瓷茶杯失去平衡，直直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刺破寂静，乳白的瓷片溅到他的深灰色裤脚，锋利的边缘擦过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口的钝痛铺天盖地袭来，盖过了所有感官。
“欺骗……她竟然一直在欺骗我……”低沉的呢喃从齿间溢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裹着难以言喻的酸涩。
谭宗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青筋在皮肤下凸起，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深处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与痛楚，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疼。
早上林薇匆匆闯进办公室，低声汇报说楼下保安看到苏晚独自走进恒远大厦，径直进了星曜科技的办公区时，他第一反应是荒谬。
星曜科技的名头他早有耳闻，是近年崛起的科技新贵，行事低调却实力雄厚，怎么会和苏晚扯上关系？
他甚至笑着摆手，说定是同名同姓的巧合，毕竟他认识的苏晚，温柔娴静，说话都带着软意，初到上海时连独自过马路都会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袖，怎么看都和那个在商场上悄无声息扩张版图的科技公司法人沾不上边。
可当这份详尽的调查资料摆在面前，当清晰的法人照片、与苏晚完全一致的身份证号、甚至连她惯用的签名笔迹都一一对应上时，那点自欺欺人的侥幸，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凉，连带着心里的温度都一点点褪去，只剩刺骨的寒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那些他以为的温柔呵护，此刻想来竟都成了笑话。
他怕她初到上海孤身一人会觉得孤单，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哪怕是重要的合作晚宴，只要她一句“想早点回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场，陪着她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听她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怕她在陌生的环境里受委屈，特意在所有合作伙伴面前郑重声明“苏晚是我谭宗明的人”，语气里的护短毫不掩饰，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他撑腰，无人敢欺；
他怕她住得不习惯，早早将市中心那套带花园的豪宅钥匙递到她手里，叮嘱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衣食住行面面俱到，连她喜欢的晴王葡萄都要每天新鲜采购，挑最饱满多汁的；
甚至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他下班时都会特意绕远路，去那家藏在巷子里的甜品店，买她最爱的草莓慕斯蛋糕，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咬下一口，心里就满是柔软。
他一直以为，苏晚是需要他悉心呵护的小女人，以为她柔弱、单纯，以为她依赖着他的照顾，以为他们之间的温柔缱绻，是彼此心意相通的笃定。可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她手握一个比晟煊还要庞大的商业帝国，她的能力、她的财富、她的眼界，早已站在他难以企及的高度，那些他掏心掏肺的“呵护”，在她面前，或许不过是可笑的多余，是她应付他时懒得戳破的伪装。
“耍我玩是吗？”谭宗明仰头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嘲，眼底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屏幕上“晚晚”两个字带着往日的温情，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