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终于爬到钟楼顶端,视线豁然开朗,巨大的钟体就在眼前。黄铜色的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齿轮咬合处还在轻微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蹲在钟体旁,手里捏着把小扳手,正往齿轮缝隙里抹油。这是邢师傅,从 2006 年教堂正式开放起就守着这台钟。
“师傅,打扰一下!” 小周凑过去,生怕错过任何细节,“这钟真能听到传说里的叹息声吗?我专门来录的。”
邢师傅头都没抬,手里的扳手 “咔嗒” 一声拧好螺丝,慢悠悠道:“想听就能听到,不想听就听不到。”
他直起腰,从口袋里掏出块麂皮布擦手,“1999 年教堂对外开放,来听‘叹息’的人就没断过。有次还有人专门架着设备守了三夜,最后分析出声音来源是钟体侧面有道细缝,海风穿过去就会响,跟吹哨子一个道理。”
小周不死心,指着钟体问:“可网上说,只有半夜十二点能听到,白天没有啊!”
“那是因为半夜人静,耳朵灵敏,” 邢师傅指了指钟楼的小窗,“你看这窗户,白天游客多、车声吵,那点杂音被盖了。半夜啥声音没有,海风一刮,自然就听着清楚了。”
正说着,旁边的游客突然喊:“马上到三点整了。”
小周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跟邢师傅搭话,这可是验证传说的关键时刻。
他赶紧找了个离钟体最近的角落蹲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石墙,手里的录音笔举到嘴边,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盯着钟体上缓慢转动的指针,心脏 “砰砰” 跳得快蹦出来了。
“当 ——” 第一声钟声响彻钟楼,洪亮得震得人耳膜发麻。小周死死屏住气,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当 ——” 第二声、第三声,钟声厚重悠远,在老城区的上空荡开层层回音。可直到三声钟响完全落下,小周耳朵里除了纯粹的钟鸣余韵,啥异常都没有。
小周愣了愣,赶紧按开录音笔回放,反复听了三遍,录音里只有干净利落的钟声,连半点 “叹息” 的影子都没捕捉到。他耷拉着脑袋站起来,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兴奋劲儿全没了:“难道这传说,真就是瞎编的?”
邢师傅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箱,看他这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忍不住 “嗤” 地笑出声:“小伙子,急啥?白天阳气重 —— 哦不是,是白天太吵。晚上人少点的时候,你再来试试,人少风静,环境烘托到位了,说不定你就能‘听着’了。”
小周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晚上也能进?教堂不是关门了吗?”
“那我可不知道,” 邢师傅拍了拍手上的灰,背起工具箱往楼梯口走,“办法自己想,别让人把你当小偷抓了就行。”
当天晚上八点,青岛的街头已经没了白天的热闹,江苏路两旁的老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教堂的影子拉得老长。小周裹着件薄外套,揣着学生证和提前买的两包烟,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教堂侧门。
守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正坐在值班室里看报纸,门口的铁链子锁得死死的。小周深吸一口气,凑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户。
“大爷,麻烦开下门呗?” 小周笑得一脸乖巧,把烟递了过去,“我是济南大学历史系的,来做青岛近代建筑课题,专门研究这教堂的机械钟,得半夜录个音,数据才准。”
大爷瞥了眼他递来的烟,又看了看学生证,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半夜录啥音?白天不行吗?再说教堂规定,晚上六点就清场了,不能进。”
“白天杂音太多,测不准!” 小周赶紧补充,把课题报告的封面掏出来。那是他下午在网吧临时做的,“您看,这是我的课题立项表,要是数据不全,毕不了业的!”
大爷被他缠得没办法,又看他长得斯斯文文,不像坏人,终于松了口:“进也可以,就给你留大厅的门,钟楼绝对不准上,也不准乱碰东西!我在值班室盯着监控,你敢往上爬一步,我立马叫保安来。”
“行行行!绝对听话!” 小周忙不迭点头,跟着大爷进了教堂。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排长椅,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彩色玻璃是2010年之后重新换的德国原装货,上面画着“耶稣降生”“耶稣升天”的故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小周捡了个离钟楼楼梯口最近的位置坐下,手里攥着录音笔。他盯着楼梯口那片黑漆漆的阴影,心脏 “砰砰” 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一半是怕真撞见 “老陈亡魂”,一半是盼着真能录到传说中的声音。
很快墙上挂钟的指针 “咔哒” 走到了九点。
九点整,钟楼的钟声准时敲响,“当——”第一声钟声响起来,比白天更沉、更闷,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小周赶紧把录音笔凑到耳边,屏住呼吸。
“当 ——” 第二声钟响落下的瞬间,小周浑身一僵。就在钟声的余韵里,一丝极轻的声音飘了过来,像有人对着空屋子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说不清的委屈,又像风吹过窄缝的呜咽。
“真有!” 小周激动得差点喊出声,猛地按下回放键。可录音里只有干干净净的钟声,那声 “叹息” 像从没存在过一样,连个杂音都没留下。
小周不甘心,又等了第三声、第四声…… 直到第九声钟响彻底落下,大厅里重新归于寂静,再也没听到那丝异动。
“邪门了!” 小周挠了挠头,手上还在摆弄按录音笔,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小周吓得录音笔 掉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往长椅底下缩,后背紧紧贴着凉飕飕的地板,连大气都不敢喘。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手电筒的光柱从楼梯口扫出来,在地板上划来划去,眼看就要照到长椅这边,小周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手心全是汗。
“小伙子,躲这儿干啥呢?” 光柱突然停在他身上,跟着传来保安大爷的声音,熟得让他瞬间松了口气。
大爷看到他缩在长椅底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小伙子,吓着了?我就知道你没老实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