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大世界边缘,靠近与天妖界模糊交界的一片混沌荒域,原本是星海中最寻常的寂静角落。只有稀疏的陨石带在亘古的引力下做着周而复始的漫游,星光冷冽,永恒无声。
但这寂静,在今夜被蛮横地撕碎了。
毫无征兆。
一颗位于荒域深处、在任何已知星图都未曾标记过的暗红色星辰,骤然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赤芒!
那光芒妖异、暴烈,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星辰的光辉。紧接着,在光芒达到顶点的刹那——
“轰!!!”
无声的巨响在真空中无法传递,但那颗赤红星辰却实实在在地,炸了。
不是缓慢崩解,是瞬间的、彻底的、毁灭性的爆裂!星辰本体化作亿万块大小不一的、燃烧着赤红尾焰的碎片,如同一场逆行的、狂暴的流星暴雨,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其中最大的一股碎片流,正对着天罡大世界与荒域接壤的薄弱区域,轰然砸落!
碎片摩擦着稀薄的星际物质,拖拽出长达万里的灼热轨迹,将那片永恒黑暗的星空映照得如同炼狱。它们撞击在天罡大世界外围稀薄的防护气层与法则网络上,激起漫天绚烂却危险至极的能量涟漪,天地灵气为之剧烈震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下轻轻一颤。
这异象,太浩大,太突然,根本无法隐藏。
青元剑宗,青云峰。
林帆正翘着腿躺在庭院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石桌旁研究新阵图的沐清溪瞎侃,内容无非是“清溪你这阵纹画得比上次那件裙子上的绣花还好看”、“啥时候也给咱的衣服上整两套能自动避尘的阵法”之类的浑话。
突然,他眉心一跳。
不是神识预警,是深植于血脉与神魂本源中的先天之眼,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悸动,仿佛被远处某种同源或极具冲击性的力量轻轻拨动了一下弦。
他脸上的散漫笑容瞬间收敛,霍然起身,抬头望向东北方向的天空。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
“空间异常波动,强度七级,方向东北偏东,距离……极远,但冲击已至。有大规模实体物质伴随高能反应穿透界域边缘。”瞳潼清冷的声音如同精确的钟表报时,从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紫眸中银光剧烈闪烁,正透过层层空间结构,“看”向那遥远的震荡源头。
几乎是前后脚,一道急促的剑光破空而至,悬停在庭院上空,化作一枚急速旋转、散发着紧急通讯波动的玉符。洛清雪的身影下一秒便出现在院中,素手一抓,玉符入手,神识一扫,冰蓝色的眼眸骤然一凝。
“边境巡界使急报。东北混沌荒域,未知星辰爆炸,碎片冲击我界边缘,引发大规模灵力震荡。核心坠落点已初步锁定,能量反应异常,恐有异变。”她语速极快,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事出反常,必须立刻查明。”
根本不需要商议。
“走!”林帆只吐出一个字,身形已化作一道暗金色流光冲天而起。什么躺椅、浑话,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有热闹不看,有异常不探,那还是他林帆?
洛清雪毫不迟疑,剑光裹身,紧随其后。沐清溪迅速收起阵图,取出一艘小巧的、铭刻着多重加速与隐匿阵纹的青色飞舟,看向刚刚从屋里冲出来的敖莹和苏妲:“上来!”
敖莹龙眸放光,一把拉住还有些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苏妲,嗖地跳上飞舟。瞳潼身形一闪,已稳稳落在舟尾,紫眸依旧锁定着远方。
飞舟化作一道青芒,追着前方两道更快的流光,撕裂云层,直奔东北天际。
他们的速度极快,沿途可见下方大地之上,不少修士也被那惊天异象惊动,道道流光飞向边界,但速度远不及他们。
不过半炷香时间,已抵达天罡大世界边缘。这里的天空呈现一种不稳定的、被能量乱流搅动的混沌色泽,空气中弥漫着灼热与星辰碎片烧蚀后的焦糊味。大地之上,原本荒芜的戈壁滩此刻布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撞击坑,最大的直径超过百里,深不见底。
无数隶属天罡盟的巡界使、战修已经赶到,正在维持秩序,封锁核心区域,并与一些同样被吸引过来、气息各异的天妖界修士隐隐对峙。见到林帆、洛清雪等人到来,尤其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天罡一方立刻让开通道,许多人眼中露出敬畏与希冀。
林帆等人根本不做停留,直奔那最大的撞击坑,也是所有异常能量波动的核心源头。
坑底,温度高得惊人,岩石已被熔化成琉璃状。而在那一片狼藉的焦土中央,景象却诡异得让人心头一紧。
没有预想中的星辰碎片核心,也没有任何法宝或异宝的灵光。
只有一座碑。
一座古朴、厚重、看不出具体材质、表面布满风蚀般痕迹的灰色石碑,正从焦土中“缓缓”升起。说是缓缓,但速度恒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时光本身在推动的韵律。
石碑大约三丈高,一丈宽,表面没有任何雕饰。但当林帆的先天之眼落在其上时,碑面陡然亮起一片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清光。
清光之中,并非文字,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的神念信息,如同洪钟大吕,瞬间撞入在场每一个至少拥有化神以上修为者的识海:
“天墟秘境,三日后启。”
“伏羲青莲道统,待有缘者。”
“限炼虚境及以下。”
“传承唯一,莲子有数。”
信息简短,粗暴,直指核心。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古老而威严的意志,让人生不出丝毫质疑。
伏羲青莲道统!光是“伏羲”二字,已足以让林帆瞳孔收缩,心脏猛跳。这与他身负的伏羲血脉,是否有关?
但没等众人消化这惊人的信息,那石碑清光再变,又是一道神念轰入脑海,这一次,却让所有人,包括刚刚赶到的几位天罡盟高层和对面天妖界为首的月痕长老等人,脸色骤变!
这道神念附带着一幅极其模糊、却覆盖范围大得令人心悸的星图碎片,以及一个冰冷的事实:
“此启事,已通过‘星陨之仪’,向周边‘玄黄星域’内,所有灵气强度达标的七十二方大世界,同步广播。”
“机缘自取,生死勿论。”
星海广播!七十二方大世界!
刚刚还只是震惊于秘境和传承的众人,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日后,那天墟秘境入口开启时,来到这里的,将不仅仅是天罡和天妖两界的人。
而是来自星海四方、至少七十二个不同大世界的、无数炼虚境及以下的修士、妖族、乃至其他未知种族的天骄、巨擘、亡命徒!
传承唯一,莲子有数。
这已不是简单的秘境探索,而是一场提前宣告的、规模空前的、跨越星海的残酷争夺战!
危机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刚刚因发现秘境而升起的一丝火热,浇得透心凉,又迅速点燃了更为激烈的、夹杂着恐惧、野性与决意的战意。
林帆盯着那还在缓缓上升、散发着清光的古老石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两团近乎炽烈的火焰。
“有点意思。”他低笑一声,声音在死寂的焦土坑底格外清晰,“刚觉得日子有点平淡,这就送来这么大一乐子?伏羲道统……星海群雄……嘿嘿。”
他转头,看向身旁神色凝重的洛清雪、沐清溪,又看了看跃跃欲试又有些紧张的敖莹、依旧冷静但紫眸灼灼的瞳潼,以及轻抿着唇、眼神复杂的苏妲。
“怎么样?”林帆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却透着无形的锋芒,“家门口开擂台,全球直播……咱不去凑个热闹,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这‘有缘者’三个字?”
压力如山,竞争如海。
但对他而言,这似乎……才够劲。
青云峰议事厅。
原本庄重肃穆的大殿,此刻气氛凝重如铁。高高的穹顶下,数盏巨大的青铜灯盏散发着稳定的光芒,照亮了下方一张由整块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环形长桌。
长桌主位,洛清雪端坐。她已换回那身象征着宗主与盟主双重身份的云纹白袍,青丝一丝不苟地绾在九霄凌云冠下,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多余表情,只有冰蓝色眼眸深处凝结的寒光,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肃杀。在她身后,天罡盟的赤金玄纹旗帜静静垂落。
长桌两侧,坐着的皆是天罡大世界真正执掌权柄、或修为通天的核心人物。天刑长老依旧佝偻着背,半阖着眼,枯瘦的手指却轻轻敲击着椅背,发出规律的哒哒声。雷煌双臂环抱,魁梧的身躯散发着无形的压力,眉宇间雷纹隐现。还有数位来自其他顶级宗门的太上长老或掌门,个个气息渊深,此刻却都眉头紧锁。
林帆没坐,他直接斜靠在洛清雪右手边最近的桌沿上,一条腿曲起踩在玉凳上,姿态闲散得与这严肃场合格格不入。他手里还把玩着一块从撞击坑带回来的、尚带余温的赤星碎岩,指尖搓动,石粉簌簌落下。沐清溪坐在他下首,面前摊开了一册空白玉简,指尖灵光闪烁,正在快速记录着什么。敖莹紧挨着沐清溪,坐得笔直,努力想摆出严肃的表情,但微微发抖的指尖和亮得过分的龙眸出卖了她的激动。瞳潼则独自坐在环形桌对面最远的阴影里,低着头,面前悬浮着几枚不断组合排列的银色符文,她在模拟计算空间坐标。苏妲坐在瞳潼旁边,紫眸沉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新得的月痕令。
“情况,诸位已然知晓。”洛清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废话,直切核心,“‘天墟秘境’,‘伏羲青莲道统’。机遇,亘古未见。风险……亦是灭顶之灾。”
天刑长老缓缓睁眼,昏黄的眼珠扫过众人:“七十二界广播,炼虚蜂拥而至。我天罡虽经古阵重光,界域升华,但论及顶尖炼虚修士的数量、底蕴,与某些传承悠久的强大世界相比,恐有不及。此非妄自菲薄,乃正视现实。”
一位来自“玄机阁”、以推演天机闻名的老妪接口,声音沙哑:“老身方才以‘周天星衍术’略作感应,星海气机已乱,杀劫隐现。此次秘境之争,恐非寻常切磋夺宝,而是……血海滔天。那‘传承唯一,莲子有数’八字,便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屠刀。”
雷煌冷哼一声,声如闷雷:“怕甚?机缘在前,岂能因畏战而退?我天罡修士,何曾惧过血火?既然广播星海,那便是摆明车马的争夺。打就是了!”
“打自然要打。”洛清雪眸光一转,看向雷煌,又扫过众人,“但如何打,谁去打,需有章法。秘境限制‘炼虚境及以下’,意味着我界合体境及以上前辈无法直接介入,此乃规则。主力,便是各宗的炼虚修士,以及……像林帆他们这样的巅峰化神。”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到正在玩石头的林帆身上。他此番归来,修为已至炼虚后期,更是身负伏羲血脉,手握新生世界本源信物,无疑是此次争夺中最核心的王牌之一。
林帆像是才注意到大家看他,随手丢掉碎石,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一笑:“都看我干嘛?那碑文不是说了吗,‘待有缘者’。我觉得我就挺有缘的,他顿了顿,笑容不减,眼神却锐利起来,“我的意见就一个:这热闹,咱们凑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这‘肥水’可能本就跟我家有点关系。至于怎么凑……”
他看向洛清雪,挑了挑眉:“你是盟主,你定。反正我们几个肯定得去。”他指的“几个”,自然是在场的洛清雪、沐清溪、敖莹、瞳潼、苏妲。
洛清雪与他目光相接,瞬间读懂了他眼中的坚决与信任。她没有丝毫犹豫,颔首道:“好。既如此,我提议,组建核心‘青云小队’,以林帆为首,我、沐清溪、敖莹、瞳潼、苏妲为辅,作为我天罡探索秘境、争夺道统之核心箭头。小队成员,各有所长,配合默契,可最大限度发挥战力。”
“附议。”天刑长老第一个表态,“林帆小子战力无双,洛宗主统筹全局,沐丫头精于阵道后勤,敖莹龙族气运加持,瞳潼空间之道神妙,苏姑娘连接两界且幻术通玄。此组合,攻防兼备,应变周全,可担重任。”
雷煌与其他几位高层略一思索,也纷纷点头。林帆团队的功绩与能力有目共睹,确实是最佳选择。
“另,盟内立即发布‘征天令’。”洛清雪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征集各宗自愿且符合条件的炼虚、化神精锐,组成‘天罡战团’,由雷煌长老统一调度,在外围策应‘青云小队’,应对可能的大规模混战与界域冲突。天刑长老坐镇后方,统筹资源,监控全局。玄机前辈,烦请您密切关注星空气运变化,及时预警。”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众人凛然遵命。高效,干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沐清溪立刻在玉简上划动,开始罗列进入秘境可能需要的各类丹药清单:快速恢复灵力的“回天丹”、稳定心神的“清心玉液”、解毒疗伤的“万化生机散”、短时间内激发潜力的“燃血秘药”(谨慎使用)……以及各种小型便携阵盘:防御阵、隐匿阵、聚灵阵、困敌阵……她秀眉微蹙,计算着材料库存与炼制时间。
敖莹听到自己正式入选,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强行忍住,立刻开始内视检查自己那身宝贝龙鳞软甲,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去龙族秘库里摸两件压箱底的保命玩意儿出来。
瞳潼面前悬浮的银色符文组合速度陡然加快,她在根据已知的秘境开启方式(星陨、石碑)、可能的位置(荒域交界)、以及“广播”特性,推演秘境入口可能的空间属性,并开始在心中预构几种紧急情况下使用的空间信标和短距折跃方案。
苏妲轻轻吸了口气,紫眸中闪过决意。她通过月痕令,向天妖界的月痕长老发送了一道简讯,询问天妖界方面对此事的应对,以及是否有关于“伏羲”、“青莲”或类似秘境的古老记载可以共享。同时,她也开始默默调整自身状态,将《幻灵天书》中几门用于混乱战场、掩护同伴的幻术再次温习。
然而,就在议事高效推进,备战气氛如火如荼之际——
“报——!!!”
一声仓惶急切的长啸由远及近,一道剑光踉跄着冲入议事厅,化作一名脸色煞白、气息不稳的巡天司执事。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带着颤抖,嘶声喊道:
“盟主!诸位长老!巡天司‘观星台’急报!自半刻钟前起,侦测到超过二十道……不,还在增加!超过三十道强大的能量波动,正从不同星域方向,以极快速度向我天罡界域逼近!最低也是炼虚中期气息,其中数道……疑似炼虚巅峰!他们……他们毫不掩饰行踪,甚至故意散发出威压,像是……像是在宣告到来!”
执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来一片死寂。
超过三十道!炼虚中的佼佼者!来自不同星域,闻讯而动,如此迅速,如此张扬!
山雨欲来,已非比喻。那滔天的巨浪,已然掀起,正以摧城之势,滚滚而来!
洛清雪放在寒玉桌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玉白色的肌肤下隐约透出青筋。她冰蓝色的眼眸抬起,望向殿外仿佛骤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又缓缓转向身旁的林帆,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蕴含着万载玄冰:
“看来,想安静地‘寻缘’,是不可能了。”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这一战,避不开。”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帆。
只见林帆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漆黑的眼眸中,一点锐利如星火般的光芒骤然亮起,随即燎原成灼热的战意。
他指节在冰冷的寒玉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放的弧度:
“那就让他们知道——”
声音不大,却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边荒之地,亦有真龙。”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混合着炼虚后期磅礴灵压与历经血火淬炼的煞气的威势,以他为中心,轰然弥漫开来!
不是防御,是宣告。
宣告着这片刚刚经历涅盘的天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天地中的修士,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会议,在骤然提升至顶点的紧绷气氛中,戛然而止。
备战时间,仅剩不到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