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群垂头丧气的大学生，石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但是，也不是说你们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树苗是没戏了，但可以先把准备工作做起来。你们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吗？那就发挥你们的专业优势，给我上山去找地！去找最适合种树的宜林地！去勘测，去规划，去整地！”
“把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到位，等明年开春，天气一转暖，树苗一拉上来，我们就能立刻开干，一天都不耽误！”
覃雪梅和周围的几个大学生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种不了树，可以先整地啊！
这同样是专业对口的工作，而且能为来年开春的造林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们明白了，石工！”覃雪梅带头表态，“我们这就去制定计划，明天就上山勘测！”
“对！我们这就去！”其他人也纷纷响应，一扫之前的颓丧。
石末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勘测整地的事情，你们自己出个方案，明天给我。方案要是可行，人手、工具，我全力支持。”
“但是，今天还有个事儿，比这个更重要。”
说着，石末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电报纸，在桌上“啪”地一下拍开。
“局里刚发的，又给咱们批了四万五千棵树种下来。”
四万五千棵！
这个数字让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大学生们，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这可都是宝贝啊！
在塞罕坝这片不毛之地上，每一粒种子都代表着一份希望。
“石工，这批种子……”
一个男生忍不住开口，眼神里全是渴望。
上次的失败，他们还没走出来，现在新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谁不眼馋？
石末抬手，往下压了压。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那张电报纸上。
“我的想法是，这批种子，一粒都不动。”
“啥？”
“一粒都不动？”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算什么操作？给了种子不让种？那发下来干嘛？当瓜子嗑吗？
石末对众人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慢悠悠地解释道。
“现在种，死路一条，跟把金子往水里扔没区别。”
“我的计划是，把这四万五千棵种子全部雪藏，好好保管。”
“等明年开春，咱们用全光育苗法，在苗圃里统一培育。”
“什么是全光育苗法？”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扶了扶眼镜，好奇地问。
这名词他们只在课本上见过，属于比较前沿的理论，国内还没人大规模实践过。
石末嘴角一勾，带了点小得意。
“简单说，就是让树苗打小就接受社会的毒打，啊不，是阳光的洗礼。”
“不搞那些遮阳网之类的温室花活儿，直接露天养，风吹日晒，让它们自己卷，卷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王者，将来移栽到山上，成活率才有保障。”
“这叫什么？这叫赢在起跑线上！”
他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解释，让大学生们面面相觑。
理论上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实际操作起来，风险也太大了吧？
万一小树苗扛不住，那不就全军覆没了？
“怎么样？我这个想法，你们这些高材生，有没有什么意见？”
石末的目光特意在覃雪梅和另一个文静的女同学身上停了停。
他记得，这两个是育苗专业的。
覃雪梅果然站了起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孟月，从同学的眼神里得到了鼓励，才深吸一口气，看向石末。
“石工，您的全光育苗法，我们确实在书本上学过，是一种很有潜力的育苗方向。”
她先是肯定了石末的提议，显得情商很高。
“但是……”
话锋一转。
“我和孟月都是东北林业大学育苗专业的。根据我们所学和一些实验报告来看，这种方法目前在国内还缺少大规模成功案例，风险比较高。”
孟月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声补充道：“是的，石工，全光育苗对环境要求很苛刻，一旦管理跟不上，苗期死亡率会非常高。”
“所以，我们想……能不能分一部分种子给我们，让我们尝试一下技术更成熟的‘遮荫育苗法’？”
“这种方法虽然传统，但技术流程我们很熟悉，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种子的发芽率和成活率。”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猛地插了进来。
“对！我支持覃雪梅同学的意见！”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武延生。
他虽然还坐在那儿，但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瞪着石末，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说道：“既然是科学实验，就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应该多尝试几种方法！”
“石工，你应该多分配一些种子给覃雪梅她们！这才是对科学负责，对国家财产负责！”
好家伙，直接把石末白天怼他的话给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这小子，是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
冯程和几个老队员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武延生这小子纯粹是在拱火。
然而，石末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武延生，就好像那家伙是团空气。
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地看着覃雪梅和孟月。
“行啊，既然是专业的，那这事儿就得听听你们的意见。”
“遮荫育苗法，可以。我批准了。”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覃雪梅和孟月愣住了。
她们准备了一肚子要辩论的话，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那数量……”覃雪梅试探着问。
石末大手一挥，表现得极其“民主”。
“你们自己商量，要多少，你们自己定。”
“只要你们觉得有把握，别说一部分，就是全拿去，我都没意见。”
这下，压力给到了覃雪梅这边。
她和孟月立刻凑到一起，头碰着头，紧张地小声商量起来。
“要多少合适？”
“不能要太多，万一失败了，责任太大了。”
“可是太少了，又不成规模，实验没有意义啊。”
“总共四万五，要个一万？”
“一万还是多，要不……八千？”
两人嘀嘀咕咕，最后覃雪梅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重新站直身体，对石末报出了一个数字。
“石工，我们商量好了。我们……想要九千颗种子。”
这个数字，不多不少，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
既能形成小规模的实验田，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让损失大到无法承受。
看得出来，她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