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盛夏，是属于毕业的季节。
梧桐树枝桠疯长，撑开一片浓密的绿荫，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铺满碎石的校道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碎金。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混着毕业册上未干的墨水味，还有少年少女们藏不住的雀跃与怅惘。穿堂风掠过教学楼的走廊，卷起散落的试卷边角，也卷起了六年时光里的细碎回忆——操场上的追逐打闹，教室里的朗朗书声，还有午后趴在课桌上，望着窗外流云时偷偷许下的心愿。
我和桑稚穿着洗得发白的小学校服，校服领口还沾着一点洗不掉的墨水印，那是上次班级联欢会，同桌不小心打翻墨水时溅上的。我们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手牵手走出校门，书包带勒得肩膀微微发酸。书包里躺着烫金封面的毕业证书，红底金字的烫印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有厚厚一沓同学录，扉页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有的画着可爱的小爱心，有的写着“友谊长存”，有的还留了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我指尖划过那些名字，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欢喜，唯独翻遍了每一页，都没有找到我最想看到的那一个名字。
段嘉许。
他最近很忙，忙得脚不沾地。高三的最后冲刺阶段，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逼着所有人往前冲。我偶尔路过他家楼下，总能看到他家窗户亮着灯，直到深夜才熄灭。桑延哥哥说，段嘉许不仅要应付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一场接一场的模拟考，还要挤时间去兼职——白天在便利店搬货，晚上去餐馆洗盘子，周末还要去家教辅导小学生功课，用汗水换取学费和生活费。
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偶尔在放学路上碰到，他也是行色匆匆。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校服裤膝盖处还补着一块整齐的补丁，那是上次打篮球时摔破的。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书包里塞满了复习资料，背带深深陷进肩膀里，额头上沁着薄汗，顺着鬓角的碎发往下淌。看到我时，他会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温柔地摸一摸我的头，掌心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说一句“小柠放学啦，快回家，路上小心”，然后又急匆匆地转身，朝着补习班的方向跑去，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渐渐融进橘红色的暮色里。
我知道他很累，所以不敢去打扰他。只是每天放学回家后，都会趴在二楼的窗台上，胳膊肘撑着微凉的窗沿，望着他家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做题时能思路清晰，祈祷他熬夜时不会太困，祈祷他能考出好成绩，去他想去的城市，读他想读的大学。妈妈端来一杯温温的无乳糖牛奶，放在我手边，轻声说：“别总趴着，对眼睛不好。嘉许那孩子心里有数，你别替他操心。”我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望着那个方向，直到夜色漫上来，吞没了远处的灯火。
桑稚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捏了捏我的手，掌心暖暖的。她笑着说：“别担心啦，嘉许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等他高考完，就能陪我们玩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无乳糖冰淇淋，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弯了弯嘴角，心里却还是有些失落。
小学毕业，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多想他能来啊。
多想和他一起拍一张毕业照，站在他身边，让相机定格下我们的笑脸；多想听他说一句“恭喜毕业”，像以前那样摸我的头；多想……再尝尝他亲手做的无乳糖饼干，那种带着淡淡奶香（是无乳糖的植物奶）的酥脆口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味道。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口。
是段嘉许。
他没有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而是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脚卷了起来，露出脚踝。头发剪得利落整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脚步轻快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像从青春小说里走出来的少年。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嘉许哥哥！”桑稚先喊出了声，语气里满是惊喜，她晃了晃我的手，“你看，是嘉许哥哥！”
段嘉许加快了脚步，走到我们面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藏着温柔的光芒，他说：“小柠，恭喜毕业。”
我仰着头，看着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泛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声音也变得小小的，像蚊子哼：“嘉许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复习吗？”
“再忙，也要来给我们家小柠送毕业礼物啊。”段嘉许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我，指尖轻轻碰到我的手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接过礼盒，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盒面，心里却暖暖的。礼盒不大，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包装得很精致，是淡粉色的包装纸，上面印着细碎的白色小花，系着一根白色的丝带，蝴蝶结打得整整齐齐。丝带旁边还别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花瓣洁白，花蕊嫩黄，闻起来很香，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生怕弄坏了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丝带滑落的瞬间，我掀开盒盖，一股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
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绒布，绒布上放着两盒饼干——一盒是草莓味的无乳糖曲奇，饼干上印着小巧的草莓图案，看起来酥脆可口；一盒是抹茶味的无乳糖酥饼，深绿色的饼干散发着淡淡的茶香，都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封面是手绘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灿烂夺目，像小太阳一样。我翻开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是段嘉许特有的字体，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小柠，毕业快乐。愿你健康长大，前程似锦。
落款是“嘉许哥哥”。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礼盒的绒布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他记得我的口味，记得我乳糖不耐，不能吃含牛奶的饼干；记得我喜欢向日葵，喜欢那种永远朝着太阳的花；记得我的毕业，记得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在他那么忙的时候，在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我。
“喜欢吗？”段嘉许看着我，轻声问，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像怕我不喜欢这份礼物。
“喜欢！”我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嘉许哥哥，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毕业礼物。”
“喜欢就好。”段嘉许松了口气，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指尖带着一点薄茧，擦过脸颊时有点痒，却很温暖。他笑着说：“别哭呀，毕业是开心的事，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
桑稚在一旁，笑着打趣：“嘉许哥哥，你这礼物也太偏心了吧，只有小柠的，没有我的。”
段嘉许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无乳糖的芒果软糖，糖纸是明黄色的，印着可爱的芒果图案。他递给桑稚，语气带着宠溺：“这个给你，桑稚最乖了，一直照顾小柠。”
桑稚接过软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笑着说：“谢谢嘉许哥哥！”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蝉鸣声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我们伴奏。巷口的栀子花树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甜香四溢，弥漫在整个巷子里。风轻轻吹过，卷起花瓣，也卷起了我们的笑声。
我捧着礼盒，心里像揣了一颗糖，甜丝丝的，连眼泪都带着甜味。
“嘉许哥哥，你什么时候高考呀？”我仰头看着他，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还有十天。”段嘉许摸了摸我的头，指尖穿过我的发丝，带来一阵温柔的触感。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坚定，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他说：“等我高考完，就带你去吃好吃的无乳糖甜品，好不好？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我打听了，有很多无乳糖的款式，你肯定喜欢。”
“好！”我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等你！”
“等我高考完，你也该升初中了。”段嘉许看着我，笑容温柔，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仔细描摹我的模样。他说：“初中的课程会难一点，比小学要累，你要好好学习，要是有不会的题目，就给我打电话，我教你。不管多晚，我都会接。”
“嗯！”我点头如捣蒜，生怕他不信，还用力攥紧了拳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还有，”段嘉许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眼神里满是担忧，像爸爸叮嘱女儿一样。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上了初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乱吃东西，尤其是含牛奶、牛肉、羊肉的东西，知道吗？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桑延哥哥，或者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了。”我乖乖地点头，心里暖暖的，像被温水包裹着。
他总是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我，时时刻刻都在叮嘱我，好像我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
可我喜欢被他这样叮嘱着，喜欢被他这样惦记着。
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嘉许哥哥，你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去你想去的大学。”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眼神里满是期许。我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看得更高一点，“我会等你回来的，等你回来带我去吃甜品，等你回来教我做题，等你回来……”
后面的话，我没好意思说出口，脸颊又开始发烫。
段嘉许的眼睛亮了亮，像有星星落在里面。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好。等你升了初中，哥哥常来看你。”
“一言为定！”我伸出小拇指，指尖微微翘起，想要和他拉钩。这是我和桑稚之间的约定方式，拉了钩，就不能反悔。
段嘉许笑了，他的笑容灿烂得像盛夏的阳光。他伸出手，轻轻勾住我的小拇指，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干燥。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一字一句，落在风里，落在我的心里：
“一言为定。”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晖铺满了整条巷子，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蝉鸣依旧聒噪，栀子花依旧香甜。
那个盛夏的午后，那个小小的巷口，那个粉色的礼盒，还有那个温柔的约定，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我知道，段嘉许要去奔赴他的前程了。
他会走进考场，坐在陌生的教室里，提笔写下他的未来；他会熬过那些不眠的夜晚，把所有的努力都化作试卷上的答案；他会去远方的城市，读他喜欢的大学，认识新的人，经历新的事。
而我，也要走进初中的校门，开始我的新生活。我会认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会面对更难的功课，会经历成长的烦恼。
我们会隔着一段距离，隔着一段时光。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他会记得我们的约定，会回来看我，会带我去吃无乳糖甜品，会教我做不会的题目，会像以前一样，摸我的头，叫我“小柠”。
我捧着那个粉色的礼盒，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礼盒里的饼干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栀子花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了。
桑稚走在我身边，她看着我，笑着说：“小柠，你看你，脸都红成苹果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很烫，像揣了个小暖炉。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像风铃一样，在巷子里回荡。
回到家，我把礼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我把那个向日葵笔记本放进书包里，贴身放着，又把两盒饼干放进了零食柜里，舍不得吃。我想等段嘉许高考完，和他一起分享。
妈妈看到礼盒，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嘉许那孩子，真是有心了。还记得你喜欢的口味，还记得你乳糖不耐。”
爸爸也走过来，看着礼盒，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赞许：“是啊，这孩子，虽然家境不好，但人品是真的好。踏实、肯干、心细，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坐在书桌前，翻开那个向日葵笔记本，看着扉页上的字迹，心里甜甜的。我拿出笔，在下面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嘉许哥哥，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熟悉的机械音，冰冷的电子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柔和：【检测到攻略目标段嘉许为宿主准备毕业礼物，与宿主定下约定，关怀备至，段嘉许好感度已达当前阶段峰值，主线任务第一阶段完成。】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第一阶段完成了。
从魂穿而来，在满月宴上误食牛奶浑身泛红，到遇见段嘉许，他递来攒钱买的无乳糖饼干；从小学时误喝牛奶腹痛，他匆匆赶来送无乳糖电解质水，到野餐时误碰牛肉干起红疹，他带着抗过敏药膏狂奔而来；从桑稚陪我戒奶，他送来双份无乳糖零食，到我攥着饼干笨拙示好，他陪我玩积木、教我做题……这六年的时光，像一场温柔的梦。
梦里有妈妈做的无乳糖饭菜，香飘四溢；有爸爸出差带回来的点心，甜在心里；有桑延哥哥的保护，遮风挡雨；有桑稚姐姐的陪伴，不离不弃；还有……段嘉许的温柔，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穿越而来的陌生世界，让我不再孤单，不再迷茫。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初中的时光，会有新的挑战，新的际遇，新的……心动。
我会努力学习，努力长大，努力靠近他的方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担心；我会认真做每一道题，不让他失望；我会守着这个约定，等他回来。
我会等他高考完，等他回来，等他履行那个盛夏的约定。
窗外的蝉鸣，渐渐平息。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个粉色的礼盒，也照亮了我心里的期许。礼盒上的栀子花，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我趴在书桌上，胳膊肘撑着桌沿，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圆圆的，像一个白玉盘。心里暗暗发誓。
段嘉许，我会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和我一起，走过初中的时光，走过高中的岁月，走过……漫长的一生。
你是我的白月光，是我穿越而来的意义，是我此生唯一的攻略目标。
也是我，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盛夏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拂过我的脸颊。风里，似乎还带着段嘉许的温柔，带着那个约定的重量。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而那个盛夏的约定，会像一颗星星，在漫长的时光里，闪闪发光，指引着我，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初中的校门，已经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而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迎接新的生活。
准备好了，等待他的归来。
准备好了，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攻略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