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敲打着中央市冰冷的石板路，洗刷着尘埃，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悲恸与绝望。
林不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街，回到这间廉价阁楼的。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只剩下一些模糊而刺痛的画面碎片：爱德华疯狂攻击塔克时那撕裂夜幕的炼金术闪光；阿尔冯斯沉重铠甲下压抑的、几乎具象化的悲伤；塔克那张混合着疯狂、偏执与令人作呕成就感的扭曲面孔；以及…最清晰，也最不愿回忆的——妮娜。
不，是那个…东西。
妮娜小小的头颅镶嵌在巨大犬类身躯上，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超越年龄、超越物种理解的巨大痛苦和茫然，破碎的、夹杂着呜咽的词语从她苍白的嘴唇中断续溢出。
“…大…哥哥…”
“…一起…玩…”
“…好痛…”
“…为什么…”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心脏上来回拉扯。
“呕——！”
阁楼狭窄的空间里，林不凡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斑驳的墙壁，雨水从窗户的缝隙渗入，在他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污浊的水渍。
他没有哭。
一种比泪水更冰冷、更沉重的东西堵塞在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是愤怒。无边无际，却找不到目标的【无力的愤怒】。
是对修·塔克那种践踏生命、扭曲伦理的疯狂行为的极致憎恶。
是对这个看似有着“等价交换”公平法则，实则隐藏着无数黑暗与不公的世界的茫然质问。
但更多的，是对他自己无能为力的、彻头彻尾的痛恨！
当惨剧在眼前发生时，他能做什么？
他只能看着。
只能听着。
只能在爱德华冲上去时，像个木头一样呆立在一旁。
只能在那个扭曲的合成兽发出悲鸣时，恶心干呕。
他的【沙雕吐槽】？他的【现代梗】？他的【颜文字】？
在那赤裸裸的、血淋淋的残酷面前，算个屁！一文不值！可笑至极！
“力量…” 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需要…力量…”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如同之前抱怨系统不给力时的玩笑话。这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渴望。
不是那种用来装逼打脸、泡妞把妹的力量。
而是真正能够阻止些什么、改变些什么、保护些什么的力量！
如果他有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是不是就能更早察觉塔克的异常？
是不是就能在悲剧发生前做点什么？
是不是就能在那一刻，不是只能无能狂怒地站在原地，而是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挡住塔克一秒钟，或是…给那个痛苦的合成兽一个解脱？
【变强的决心】从未如此刻般炙热而疼痛，如同熔岩，在他胸腔里翻滚、灼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系统…”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呼唤那个沙雕的、不靠谱的金手指，“告诉我…怎么才能变强？真正的强！需要多少积分？需要完成什么任务？哪怕是要我去单挑刚才那个肌肉男少校…不，哪怕是刚才那个红披风…我也…”
系统的界面在他眼前弹出，依旧是那副不太正经的沙雕画风，闪烁着一行字：
【亲~检测到宿主强烈的‘中二之魂’觉醒（虽然时机有点微妙）！力量之路就在脚下！只需完成主线任务‘深刻理解等价交换的真谛’，解锁更多权限，兑换强力技能\/血统\/道具，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不再是梦！当前积分：5（来自‘目睹悲剧并感到愤怒’成就奖励，友情价哦亲~）】
“……”
林不凡看着那“5”点积分，再看看兑换列表里那些动辄成千上万积分、足以毁天灭地的技能和道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再次袭来。
这他妈…连个像样的武器都买不起！
“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低沉而苦涩的笑，抬手捂住了眼睛，“贼老天…你玩我呢…给我个沙雕系统，给我看这种东西…然后告诉我…要慢慢攒积分？”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妮娜那破碎的呜咽，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颤抖的肩膀上。
林不凡猛地一颤，抬起头。
是零。
她不知何时蹲在了他的面前，雾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似乎少了些平日里的数据流冷光，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或许是称之为“关切”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杯温水，默默地递到他面前。
“…水分补充。电解质紊乱。不利于机体恢复。”她的声音依旧是平直的电子音风格，但在此刻冰冷的雨夜和林不凡滚烫的愤怒绝望中，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支撑。
林不凡看着那杯水，又看了看零。这个失忆的、来历神秘的、总是用数据分析一切的少女，此刻是他在这陌生而残酷的世界里，唯一的“同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胃里的翻腾，接过了水杯。温水划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零…”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零偏着头，似乎在分析这个问题：“…根据当前数据库比对，你的物理战斗能力、能量操控水平、对本地世界规则理解度均低于平均值。在刚才的事件中，直接干预成功率预估低于0.03%。定义为‘无力’是客观事实。”
林不凡：“……” 果然不能指望从她这里得到安慰啊！
但零的话锋（如果她有的话）微微一顿，继续道：“…但，‘愤怒’、‘悲伤’、‘渴望改变’的情绪反应强度超出平均值700%。主观能动性变量提升。这是…变强的初始驱动参数。”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林不凡紧握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拳头。
“…目标：获得力量。路径：未知。可行性：待验证。建议：停止无效情绪宣泄，开始规划执行方案。”
林不凡愣愣地看着她，看着自己那只因无力和愤怒而紧握的拳头。
是啊。
无能的狂怒，除了消耗自己，毫无意义。
系统沙雕，积分渺茫，世界危险…这些都不是停滞不前的理由。
嘲笑这个世界？吐槽它的不合理？在那之前，必须先有足以直面它、甚至改变它的力量！
否则，所有的沙雕，都只是弱者逃避现实的滑稽面具。
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然后，他再次握紧。
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愤怒，而是一种带着冰冷重量的决意。
“零，”他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所取代，尽管那锐利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沉重，“帮我。帮我分析一切可以变强的途径。系统任务，炼金术，你的科技武器…什么都好。我们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
不是为了称霸世界。
只是为了…
下次再遇到想守护的笑容时，不再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碾碎。
只是为了…
在面对黑暗时，能有挥拳的资格，而不是只能呕吐。
零静静地看着他，雾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平稳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她点了点头。
“…协议更新。最高优先级任务：‘获得力量’。开始规划执行方案。”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但阁楼之内，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沙雕或许依旧，但内核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破土而出，带着染血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