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斯项目引发的“涟漪”在多方努力下逐渐平息。
投资方开始务实沟通,舆论趋于理性,但江辰的思考并未停止。
周五上午九点,他召集政策法规司、外资司、国际合作司负责人开专题会。
会议室白板上写着:“科瑞斯项目案例总结与制度完善”。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一次成功的危机处置,其最大价值不仅在于解决单个问题,更在于建立防范同类问题的长效机制。”
江辰开门见山:“科瑞斯这个案子,我们投入了大量行政资源,顶住了内外压力,最终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妥的处理方案。”
“但这个案子也暴露出现行外资安全审查办法存在的不足。”
他示意政策法规司司长汇报。
“主任说得对。”政策法规司司长调出ppt,“现行《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办法》已实施三年,在保障国家安全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通过科瑞斯案,我们发现几个突出短板:”
“一是审查触发条件不够精准。‘可能影响国家安全’的表述弹性较大,容易产生认识分歧,也易被误解为随意性。”
“二是审查程序不够透明。哪些情况会启动审查、审查标准是什么、预期时限多长,规定相对原则,市场主体难以预期。”
“三是风险类型覆盖不够全面。对科瑞斯案中出现的‘技术来源争议风险’、‘产业链冲击风险’、‘生态安全风险’等新型风险,缺乏明确界定和评估指引。”
“四是部门协同效率有待提升。多头管理、职责交叉现象依然存在,影响审查效能。”
外资司司长补充:“从营商环境视角看,模糊地带越多,自由裁量空间越大,越容易引发市场疑虑。我们需要更清晰、稳定、可预期的规则。”
“立规明矩,贵在精准。好的制度如同精准的导航,既标出禁区,也指明通途,让行者安心,让监管者有力。”
江辰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一个问题解决了,就要趁热打铁,把解决这个问题的经验,转化为不再产生类似问题的制度。”
“我提议,以此案为契机,立即启动《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办法》的修订完善工作。”
他明确修订原则:“要坚持三条:一是坚持底线思维,保障国家安全是根本,绝不能含糊。二是坚持法治思维,于法有据,规则透明,稳定预期。三是坚持系统思维,将‘放管服’改革要求与风险防控有机结合。”
“制度的生命力在于执行,而可操作性是执行的前提。”
会议决定成立由江辰担任组长、各相关司局参加的修订工作专班。
“此次修订,要着力实现‘四个明确’。”江辰部署具体任务。
“第一,明确审查范围。采用‘负面清单+风险提示’模式,列出明确需要审查的敏感领域清单,同时对清单外但可能涉及国家安全的新业态、新模式,建立风险提示和会商机制。”
“第二,明确审查标准。细化‘国家安全风险’的考量因素,如技术安全、数据安全、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生态安全等,使审查有章可循。”
政策法规司司长认真记录。
“第三,明确审查程序。建立‘分类分级’审查机制。对一般项目简化流程,提高效率;对重大敏感项目,严格程序,明确时限,避免久拖不决。”
“效率与安全并非必然对立,科学的程序设计可以实现二者统一。”
“第四,明确协同机制。建立由发改委牵头,相关部门共同参与的高效联席会议制度,明确主责部门和配合部门的职责边界,形成监管合力。”
国际合作司司长提出:“修订中是否需要考虑与国际规则接轨?”
“这是个关键点。”江辰肯定道,“我们的审查办法,既要维护自身安全,也要符合国际通行规则,体现大国责任。可以研究借鉴主要经济体的成熟经验,但必须立足我国国情和发展阶段。”
“制度的自信,源于立足国情的创新,而非简单的照搬照抄。”
修订工作迅速启动。
专班梳理国内外法律法规、分析科瑞斯等典型案例、赴地方和企业调研、组织专家论证……
一个月后,修订草案初稿完成。
江辰主持召开征求意见会,邀请外资企业、行业协会、法学界、经济界代表参加。
会上,一位知名跨国公司法务总监发言:“欢迎更清晰的规则。我们希望知道‘红线’在哪里,这比不确定的‘灰色地带’更有利于企业做出长期投资决策。”
一位法学专家建议:“审查结论的救济渠道需要进一步明确,这关乎程序的公正性。”
一位民营企业家表示:“支持对重大外资项目进行审查,但希望规则也能平等适用于所有市场主体,维护公平竞争环境。”
“良法善治,始于兼听。制度的权威性,建立在广泛共识的基础之上。”
江辰认真听取并记录了各方意见。
经过多轮修改,《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办法(修订草案)》日趋完善。
草案进一步突出了精准化和透明度,明确了审查范围、标准、程序、时限,健全了风险预警和部门协同机制,增加了对企业合法权益的保障条款。
在最终提交委务会审议前,江辰再次审阅草案全文。
他拿起笔,在总则部分增加了一句:“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工作,应当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坚持依法、科学、高效、透明,既维护国家安全,又促进高水平对外开放。”
“制度的价值,不仅在于约束,更在于引导。好的规则,能够凝聚最大公约数,实现安全与发展、效率与公平的有机统一。”
委务会审议通过了修订草案,并按程序上报。
三个月后,新的《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办法》正式颁布实施。
国际财经媒体评论称:“这为中国的外资监管提供了更清晰的框架,展现了继续开放的决心与维护安全的自信。”
全国人大常委会有关工作机构评估后认为,该办法是统筹发展和安全、运用法治方式提升治理效能的一次成功实践。
一天下班后,江辰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长安 街上的车流。
他想起了科瑞斯项目引发的风波,想起了修订办法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经一事,长一智;办一案,进一步。善于从实践中汲取智慧,将经验固化为制度,方能夯实长远发展的基石。”
一个项目的审查尘埃落定,但其最重要的成果,是推动了一项重要制度的完善。
这就像打下了一根坚实的桩基,为未来更多项目安全、顺畅地落地,提供了可靠的支撑。
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新的挑战。
但只要坚持法治思维,不断完善制度,筑牢根基,就能在风云变幻中行稳致远。
“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制度建设就是固本强基,为应对一切风险挑战提供最坚实的依靠。”
新的办法实施后不久,一个东部沿海省份申报了一个大型数据中心外资项目。
该项目涉及海量数据跨境流动。
地方认为这是“数字经济重点项目”,希望尽快获批。
但根据新办法的标准,该项目触发了安全审查。
审查组依据新规,迅速启动程序。
在清晰的标准和流程下,审查工作高效推进。
最终,在满足数据本地化存储和安全管理等一系列条件后,项目获得通过。
投资方负责人事后感慨:“虽然过程严格,但规则清晰、预期明确,我们反而更放心了。”
听到这个反馈,江辰欣慰地笑了。
“规矩立,则方圆成;标准明,则争议少。当所有人都按规则行事时,交易成本最低,合作效率最高。”
他让办公厅将这个案例整理成材料,作为新办法实施后的首个典型案例,供各地参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江辰收拾文件准备离开。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那本崭新的《外商投资安全审查办法》单行本,封面在灯光下泛着庄重的光泽。
这本小册子,凝聚了多少智慧和心血。
它不仅仅是一份文件。
更是一个信号,一个标杆,一个基石。
“真正的远见,不是看到远处的高山,而是铺好脚下的路。当我们把一条条经验固化为一项项制度,把一次次教训转化为一套套规则,前进的道路就会越走越宽,越走越稳。”
他轻轻合上文件夹,关灯离开。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知道,明天还有新的挑战。
但有了这块“基石”,他走得更加踏实,更加坚定。
因为制度的力量,比个人的智慧更持久,比临机的决断更可靠。
而这,正是治理现代化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