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效果图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鼠标上悬停了三秒才按下保存键。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写字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她所在的设计三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林组长，最后一版施工图确认无误了。”实习生小陈抱着厚厚的打印稿跑过来，眼镜片上沾着一层薄汗，“客户那边的对接人说，明早九点准时召开项目验收会。”
林晚接过图纸翻了两页，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这是她晋升组长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重点项目——为连锁亲子乐园“童梦岛”设计全新门店风格。从三个月前拿到需求书那天起，她几乎把家安在了公司，连小女儿第一次清晰喊出“妈妈”，都是丈夫用手机录了视频在深夜发给她看的。
“大家再核对一遍物料清单，尤其是儿童游乐区的防撞材料参数。”林晚把图纸递给副组长，“张姐，你带两个人检查电路设计，务必符合最新的儿童场所安全规范。”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林晚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玻璃门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抬手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丈夫周明轩发来的照片：大女儿趴在小书桌上画画，小女儿坐在婴儿车里啃着磨牙棒，背景是亮着暖灯的客厅。
“孩子们等你回家讲故事呢。”附带的消息后面跟着个月亮表情。
林晚抿了口咖啡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明早验收会结束就回”，想想又删掉，改成“争取后天陪你们去公园”。发送键刚按下去，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是新来的设计二组组长苏曼。
“还在忙？”苏曼倚在门框上，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挺拔，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我刚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听说童梦岛的项目明天验收？”
林晚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苏组长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苏曼走到会议桌旁，随手拿起一张效果图，“不过我下午听客户方的朋友说，他们对海洋主题的设计方案有点顾虑，担心维护成本太高。”她指尖点在图中模拟海浪波纹的天花板设计上，“这种特殊造型的灯具，后期清洁可是个大麻烦。”
林晚的心沉了沉。这个海洋主题方案是团队推翻三次才定下的，光是测算不同灯具的照度就花了整整一周。她看向苏曼，对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审视。自从苏曼上个月从同行公司跳槽过来，两人就像被无形的线绑在了竞争场——总监明确说过，年底的部门主管晋升名额，会从她们两个里选。
“我们在方案里附带了三种清洁方案，包括可伸缩的智能清洁机器人预算。”林晚拿起补充说明册，“而且所有造型灯具都做了防水处理，符合亲子场所的安全标准。”
苏曼翻了两页便放下手册，视线扫过办公室里忙碌的团队成员：“林组长真是辛苦，不过也要注意身体。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总这么熬夜，家人该有意见了吧？”
这话戳得林晚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上周婆婆在电话里抱怨，说大女儿幼儿园的家长会又是周明轩去的，别的小朋友都是妈妈陪同。正要反驳，苏曼已经转身走向门口：“明天验收会我也会去旁听，祝你们顺利。”
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林晚捏着咖啡杯的手指泛白。张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来一叠文件：“组长，电路设计复核好了，这是供应商刚发来的防撞材料检测报告。”
“谢谢张姐。”林晚接过文件，忽然注意到报告末尾的检测机构名称有点眼熟，“这家‘安盾检测’，是苏组长之前推荐的那家吗？”
张姐愣了愣：“好像是……上周苏组长说这家机构出报告快，我们就联系了。怎么了？”
林晚迅速翻开报告里的参数表，目光落在“抗冲击强度”那一栏。标准值要求≥5kJ\/m2，而报告上的检测结果是4.8kJ\/m2，刚好卡在合格线边缘。她猛地想起上周苏曼在茶水间“无意”提起，说童梦岛的创始人特别看重成本控制，对材料参数卡得很松。
“立刻联系安盾检测，让他们重新检测。”林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另外，联系备选的那家‘科健检测’，我们同时送样复检。”
张姐看出她脸色不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明天早上就要验收……”
“现在就去。”林晚打断她，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费用从我这个月的绩效里扣，必须在明早七点前拿到复检报告。”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小陈抱着材料样品冲出去打车，张姐在一旁联系检测机构，键盘声里多了几分紧绷。林晚重新坐回电脑前，调出和苏曼所有的工作往来记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苏曼入职后，以“资源共享”为由，推荐过三个供应商，其中两家都在细节上出过小问题，当时她只当是巧合。
凌晨四点，科健检测的报告终于传了过来。抗冲击强度5.2kJ\/m2，远超标准值。而安盾检测那边，直到六点都没给出复检结果，电话更是无人接听。林晚把两份报告并排放到文件夹里，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七点半，林晚带着团队成员赶到童梦岛总部。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客户方的项目负责人王总坐在主位，苏曼则坐在他旁边，正低声说着什么。看到林晚进来，苏曼抬了抬下巴，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
“林组长，你们的方案我们看过了，整体很有创意。”王总开门见山，指了指桌上的效果图，“不过我听说，你们选用的防撞材料有点问题？”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来了。她刚要开口，苏曼已经抢先说道：“王总，其实也不算大问题，就是检测数值稍微低了点。可能是林组长团队太忙，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吧。”她转头看向林晚，语气带着“关切”，“毕竟要兼顾家庭和工作，难免有疏漏。”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林晚感觉到团队成员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指尖捏着文件夹的边缘，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把两份检测报告拿出来，王总的助理突然推门进来，脸色慌张地递过一份文件：“王总，刚收到的紧急通知，安盾检测机构因为数据造假被查封了，我们合作的几个项目都得重新检测！”
苏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林晚打开文件夹，将科健检测的报告推到王总面前：“王总，我们在发现安盾的报告异常后，立刻联系了另一家机构复检，这是合格的检测结果。另外，关于海洋主题的维护成本问题，我们做了三套优化方案，其中第三套能降低30%的清洁费用。”
王总看着报告，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苏曼，眉头渐渐舒展：“林组长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们的方案执行，下周签订合同。”
掌声响起时，林晚却没觉得轻松。她看向苏曼，对方正低头翻着文件，耳尖通红。散会时，总监特意走到林晚身边：“做得不错，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回公司的路上，小陈兴奋地说个不停，张姐却悄悄碰了碰林晚的胳膊：“组长，你看苏组长刚才的表情了吗？她不会……”
林晚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她赢了项目，却没赢得踏实。手机在包里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苏曼和安盾检测的负责人在茶馆见面，背景里的日历显示，正是她们送样检测的前一天。
短信末尾还有一行字：“小心背后，她手里还有你的东西。”
林晚猛地攥紧了手机，掌心沁出冷汗。车刚停在写字楼门口，就看到苏曼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正抬头往车窗这边看。阳光刺眼，林晚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那信封的颜色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