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安全扫描进度条终于走到尽头，跳出一个绿色的“√”。陈默盯着最后那行“未发现异常程序残留”，肩头不易察觉地松了松。他刚把手从鼠标上移开，放在桌角的手机就嗡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记者己”。
他接起来，声音没什么起伏：“说。”
“陈教授，出事了。”记者己的语速比平时快，“一家有影响力的海外科技媒体，刚发了篇长文，标题叫《中国芯片的安全隐患》，暗示我们的产品可能被植入后门，能够远程操控用户设备。”
陈默没动，只用左手将面前的电脑切换到实时舆情监控页面。海外几个主要社交平台的相关话题热度正在爬升，像滴入水中的墨迹。几个认证大V转发了那篇文章，评论区开始出现带着问号和警惕表情的留言。
“他们拿出了什么像样的证据？”他问，声音依然平稳。
“没有实证。”记者己的声音里压着火气，“只引用了两个所谓的‘匿名专家’说法，配了一张模糊的技术分析截图，看起来像内部文档，但编号跟我们任何公开资料都对不上。”
陈默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冷笑更冷。“老套路了。技术战场上赢不了，就转战舆论场。”
他站起身，走到靠墙的另一台专用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加密数据库。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显得轮廓分明。“等我三分钟。”
文件很快传输过去——那是国家信息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出具的、带有国际互认标志的完整检测报告，编号清晰。测试项目密密麻麻，涵盖了安全协议强度、加密模块抗破解、固件完整性验证等二十三项关键指标，全部通过。附件里还有三家国际公认的第三方独立实验室的复测记录。
“拿这个做文章。”陈默说，“别光转发报告，要写清楚，他们错在哪里，为什么错。”
电话那头，记者己顿了一下：“您……信得过我怎么写？”
“你现在是记者。”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肯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杆秤。”
电话挂断。
十分钟后，记者己的新文章上线。标题直接有力：《谁在害怕中国芯片？》。文章没有情绪化的驳斥，而是从技术角度入手，逐一拆解原报道中的所谓“漏洞”，指出那被描述为“后门特征”的曲线，其实是正常的功耗波动图谱。接着，他列出了一份清单——过去五年全球主流芯片厂商被公开披露的真实安全事件，数据翔实。对比之下，国产芯片的故障率反而是最低的批次之一。
文末那句话，很快被许多人截图转发：“或许不是中国芯片有问题，而是有些人，不愿看到它成功。”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雪坐在自己办公桌前，面前打开了三个翻译软件的界面。
她先将检测报告的核心结论翻译成准确、专业的英文，接着又用法语和德语各写了一份简明扼要的说明。每一条都配上清晰的证书截图和水印。发布时，她熟练地加上了#madeInchinatech（中国制造科技）的话题标签。
她在推文里写道：“truth doesnt need to shout. It just needs to be seen.（真相无需呐喊，只需被看见。）”
不到半小时，留言区活跃起来。
一位德国自动化工程师回复：“我在工业控制系统里使用这款芯片已经六个月，稳定运行超过八千小时，成本比同类进口产品低40%。如果这叫‘不安全’，那我情愿一直‘不安全’下去。”
一位在美国大学任教的华裔教授转发并评论：“某些媒体还在用二十年前的思维看待中国科技。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了。”
当然也有质疑。一个匿名账号质问：“你怎么保证这些文件不是伪造的？”
苏雪没有回避，直接回复：“所有认证编号均可在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官网公开查询验证。欢迎核实。”
对方沉默了。
国内平台，热度也在发酵。记者己的文章被多家权威科技媒体转载，阅读量迅速突破百万。有细心的程序员网友扒出原报道中那张“技术截图”，用专业软件分析后发帖指出：“图像边缘有肉眼难以察觉的像素级拼接痕迹，且不同区域的像素密度不一致。结论：这是合成的。”
“p图都没p匀，”帖子最后写道，“也好意思拿出来当证据？”
舆论的风向开始发生微妙的偏移。
陈默这边也陆续收到反馈。助理敲门进来汇报：“驻外科技参赞处已有初步回应，会将记者己的文章及全套检测材料，转交给当地主要的合作机构和行业组织。另外，新加坡和比利时的两个知名学术研究团队主动发来邮件，表示愿意联合发布声明，支持国产芯片的技术标准和安全性。”
陈默点头：“把多语种的澄清材料整理成标准包，发给他们。同时询问一下，他们在当地是否有可靠的媒体资源可以协助传播。”
“需要安排您亲自出面回应吗？”助理问。
“不用。”陈默看向窗外渐深的暮色，“眼下，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共同说出事实。”
傍晚时分，苏雪拿着当日的舆情汇总简报来到陈默办公室。
她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调出几条获得高赞的海外评论，推到陈默面前。“你看这个。”
那是一位日本网友的留言：“上周刚购入搭载这款芯片的智能家居中控，说明书还是全中文的。但我发现它的多语言实时翻译功能异常准确，响应速度比我之前用的某国际品牌快30%以上。科技产品好不好，最终是用户的使用体验说了算。”
陈默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苏雪又说：“记者己刚才联系我，说有好几家国外主流科技媒体的编辑，想约他做线上专访。”
“他什么意思？”
“他说，想听听您的意见。”
陈默向后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让他去。把完整的背景材料包给他，包括可能遇到的刁钻问题和我们建议的回应角度。”
“不怕他临场发挥说错话？”
“他要是怕说错，”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当初就不会写出那第一篇反击的文章了。”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
苏雪忽然低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比起实现技术上的从零到一，更难的是……让世界真正愿意听你说话，并且相信你。”
“现在，有人开始听了。”陈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逐渐变得理性的评论上，“而且，是用他们自己习惯的语言和方式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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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那家最初发布不实报道的媒体网站，在原文下方更新了一行小字声明：“本文部分信息源未经充分核实，我方正与相关技术方进行沟通以核查事实。后续将根据进展补充说明。”
记者己截了图，发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只配了一句话：“只要我站在事实这一边，就不惧任何所谓的‘查证’。”
底下点赞者众，但也零星冒出几条私信，骂他“给外人递刀”、“长他人志气”。他一条都没点开，更没回复。
中午，陈默在员工食堂角落碰到了正在独自吃饭的记者己。
“压力不小吧？”陈默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
记者己咽下嘴里的食物，苦笑了一下：“习惯了。以前闭着眼睛写东西的时候，反而没人找我麻烦。现在想睁大眼睛说几句实话，骂声倒来了。”
“那为什么还要写？”
记者己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因为我试过另一种活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把眼睛闭上。后来发现，那样活着，心里更憋得慌。”
陈默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汤碗，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下午三点，公司小会议室。
陈默召集了公关、法务、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开会。
“这类事情，以后会成为常态。”他开门见山，“我们要建立的，不是被动挨打后的应急反应，而是主动、立体的防御和发声体系。”
“具体方向是？”公关负责人问。
“三点。”陈默竖起手指，“第一，建立舆情快速响应和材料支撑机制。一旦发现海外不实信息，两小时内必须拿出对应的、具有国际公信力的权威材料。第二，主动与更多国际上的独立科学家、工程师、行业分析师建立联系，将他们发展成我们在专业领域可信的‘扩音器’。第三，推动全流程认证透明化，从设计到流片再到测试，关键环节邀请国际观察员或公开可查，消除信息黑箱。”
苏雪补充道：“我们还可以制作系列多语种科普短片或信息图，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清楚一颗芯片从沙子到成品，要经过多少道安全检测，标准是谁制定的，如何执行的。让大家明白，这不是我们自说自话，而是有国际通用的规则在背书。”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散会时，助理送来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是记者己撰写的第二篇深度评论，《当我们谈论芯片安全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这次，他将视角拉高到了整个产业链的监管体系和质量文化，甚至引用了国外某权威期刊上关于中国制造业质量控制模式演进的研究论文。
陈默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在了结尾的一句话上：
“真正的安全，从来不是风平浪静、无人觊觎；而是惊涛骇浪过后，你发现自己依然站立，并且脚下的地基，比冲击之前更加坚实。”
他合上文件，抬起头。
窗外楼下的小广场上，不知是哪个学校组织参观，几个年轻的学生正举着自制的手绘标语牌合影。其中一个牌子上，用稚嫩却认真的笔触写着：“中国‘芯’，放心用。”
陈默拿起钢笔，在摊开的皮质记事本新的一页上，缓缓写下几个字：记者护盾。
笔尖的墨水还未完全干透，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是苏雪发来的消息：“一位在法国很有影响力的科技博主，粉丝超三百万，转发了我的推文。他想发起一场线上直播对谈，主题是‘中国技术的真实面貌与全球价值’，希望你能作为核心嘉宾参与。”
陈默拇指移动，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放下手机，目光回到记事本上，准备写完那个词。
笔尖刚触及纸面，头顶的日光灯管，忽然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