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年养老服务中心,院长办公室内。
周雅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幽深地俯视着楼下花园。
刚才儿子周桐对韩晴那份不加掩饰的疏离态度,让她心中既有些许失落,又升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这小子,眼光倒是高,连韩晴都看不上……不过也好,韩晴那丫头,心思太重,确实是麻烦。” 但这个念头一转,另一个更尖锐的想法立刻占据了上风:“韩晴……她肯定是陈裕年现在最得宠的情人……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她彻底坐大之前,先把李苗这个潜在的隐患搞清楚!说不定……她能成为制衡韩晴的一步棋!”
就在她心绪翻涌、暗自谋划之际,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周雅茹微微蹙眉,转身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优雅地拿起听筒:“喂,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前台接待员恭敬而清晰的声音:“周院长,打扰您了。前台有一位叫李苗的小姐找您,说是您的故人,您看……?”
“李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周雅茹握着听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她怎么又来了?!还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股混合着震惊、警惕和一丝被“找上门”的愠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刚才的思绪!
“她想干什么?上次没见到我,这次是铁了心要堵我?难道……她查到了什么?还是陈裕年那边走漏了风声?” 无数个危险的猜测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但多年的风浪早已让她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她迅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瞬间恢复了惯常的、无懈可击的从容。“也好!正愁没机会摸清她的底细,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探探她的虚实!”
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已百转千回。周雅茹对着话筒,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努力回忆的迟疑:“李苗?……哦,好像是有这么个故人。请她进来吧,到我办公室。”
“好的,周院长。”前台应声挂断。
放下电话,周雅茹并没有立刻坐下。她快步走到墙边的落地镜前,迅速整理了一下本就已经一丝不苟的套装和发型,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然后,她走到办公室中央,脸上开始酝酿一种混合着惊讶、回忆和恰到好处热情的表情,仿佛真的在期待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节奏清晰而克制。
“请进。”周雅茹用温和的嗓音应道。
门被轻轻推开。前台接待员侧身让开,李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二十多年的光阴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和自信。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脸上带着期待而略显紧张的笑容,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站在办公室中央的周雅茹。
四目相对的瞬间!李苗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真正的激动和欣喜!“是她!真的是周院长!虽然比记忆里更显雍容,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威严,但那张脸,那个神态,我不会认错!”
而周雅茹,在看清李苗脸庞的刹那,心中也是猛地一震!“像……太像了!这眉眼,这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年幼时的李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现在更精致、更有神采!”
这个发现像一记重锤,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但她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脸上迅速堆起更加“惊喜”的笑容,主动迎上前两步。
“你是……?”周雅茹微微歪着头,眉头轻蹙,用一种带着努力回忆和不确定的语气迟疑地开口,表演得天衣无缝。
“周院长!是我啊!我是李苗!慈心孤儿院的李苗!您还记得我吗?”李苗激动地向前一步,声音因喜悦而微微发颤,眼中充满了期盼。
“李苗?!哎呀!真的是你啊!”周雅茹仿佛瞬间被点醒一般,脸上绽放出极其夸张的、充满“久别重逢”喜悦的笑容!她快步上前,伸出双手,不由分说地紧紧握住了李苗的手,甚至用她保养得宜、戴着精致戒指的手,亲昵地抚上李苗的脸颊,目光上下打量着,语气充满了“感慨”:“天呐!都长这么大啦!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周院长,我终于找到您了!”李苗被她的热情感染,眼眶微微泛红,完全沉浸在找到“亲人”的激动中,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笑容背后的审视与计算。
“来来来,快别站着,坐下说!坐下说!”周雅茹亲热地拉着李苗的手,将她引到旁边舒适的真皮沙发旁,自己则挨着她坐下,姿态极其亲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啊?过得好不好?哎呀,自从你被那对好心的外国夫妇领养去了法国,就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了,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关切”,巧妙地主导着谈话的方向。
李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暖暖的,连忙回答:“我过得挺好的,周院长。就是……就是总会梦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梦到您。所以一有机会回国,就迫不及待想来看看您!”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有良心!”周雅茹拍着她的手背,笑容慈祥,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特意回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气氛看似十分融洽。周雅茹始终掌控着话题,询问着李苗在法国的生活,看似随意,实则句句都在试探她的现状和真实意图。
终于,李苗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眼神变得认真而带着恳求,切入了她此次前来的核心目的:
“周院长,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看望您,还有一件事……想恳请您帮忙。”她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您……您还记得当年我的事吗?关于我的……身世?您知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问题问出的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
周雅茹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瞬间僵住!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李苗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最敏感的问题,她的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个!”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绝不能说实话! 这是她瞬间得出的唯一结论。“王淑芬送来的孩子……陈裕年可能存在的血脉……这个秘密太危险了!一旦揭开,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彻底得罪陈裕年,更可能引火烧身!”
只见周雅茹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深深遗憾和无奈的沉吟。
她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努力追溯遥远的记忆,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用一种极其诚恳又爱莫能助的语气说道:
“唉……孩子,你问的这个事啊……”她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惋惜”,“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事……我是真的记不太清了。”她避重就轻,先给自己铺好了退路。
然后,她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关键信息似的,说道:“我只依稀记得……当年把你送到孤儿院来的,是一个叫王淑芬的女人。她说是你母亲托她送来的,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当时什么都没说,我们也不好深问。”她巧妙地将信息的缺失推给了“记不清”和“王淑芬没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说完,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安抚:“你也知道,那时候福利机构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很多送来孩子的家庭都有难言之隐,不愿意透露太多信息。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也只能尽力照顾好你们这些孩子。”
李苗呆呆地听着,脸上原本充满希望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失望的灰白。
她紧紧咬着下唇,眼眶迅速泛红,盈满了水汽。“连周院长……也不知道吗?王淑芬……又是谁?” 唯一的线索似乎又断了,她感觉刚刚看到的曙光再次被浓雾笼罩。
看着李苗那副失魂落魄、泫然欲泣的模样,周雅茹心里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闪过一丝冷笑。
“想知道真相?没那么容易!” 但表面上,她依旧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慈祥长辈模样,伸手轻轻拍了拍李苗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别太难过了。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李苗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即将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嗯……谢谢您,周院长。我……我知道了。”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过去”。王淑芬……这成了她需要寻找的新目标。
这场看似温馨的“故人重逢”,在周雅茹精湛的表演和李苗深深的失望中,悄然上演着。
一个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并成功打发了“麻烦”;另一个则带着破碎的希望和新的谜团,继续踏上了寻找身世的漫漫长路。
而她们都不知道,一个更了解真相的人——王淑芬,此刻就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沉默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