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猛然一震，陈岸这才回过神来。他迅速移开盯着全息图的视线，手指仍按在声呐仪上，红光映得他脸色发暗。
“别管那人是谁。”他说，“先看墙。”
周大海没多问，转身从舱底取出三套潜水服。衣服很旧，缝补过多次，穿起来有些紧。他把最小的一套扔给陈小满：“穿上，不准耍脾气。”
陈小满接过衣服却没动，抬头望着陈岸：“哥，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一个不该出现在那儿的人。”陈岸拉好拉链，顺手将损坏的声呐仪塞进防水袋，“现在没时间解释。”
三人换好潜水服，打开船侧的潜水门。海水缓缓涌入，没至膝盖时，陈岸第一个跃入水中。
水温比预想中暖。他握紧手电，双脚踩上海底的岩石，朝那堵墙走去。周大海紧跟其后，一只手始终挡在陈小满前方。
墙矗立在海底山脊边缘，表面覆满海藻与贝壳。陈岸伸手擦去一片，露出下方石质墙面。他打开手电，光束扫过墙上的图案。
第一幅画是一艘古船沉入海底，帆已破碎，桅杆断裂。第二幅是几个人从水中爬出，身上裹着泛光的布匹。第三幅变了——一艘铁壳渔船停泊海面，船头装有短管仪器，正对海底某处。
“那是声呐。”陈岸低声说。
他拿出防水袋中的声呐仪碎片，贴近墙面。设备仿佛感应到什么，裂缝间再度闪出红光。这次光芒更稳定，顺着画中线条蔓延，如同在确认信息。
周大海凑近另一处画面：“你看这个。”
画中一人站在岸边，手中握着一方块状物。面前摆着一堆石头，每放下一块，便拨动方块上的珠子一次。
“算盘。”陈小满立刻认出，“那是我们家的‘三归法’！”
她掏出自己的算盘，指尖快速拨动——第三行第七颗珠子推起，其余依序排列。她将算盘举至画前比对。
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她说，“这是我爷爷教我的口诀第一步，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陈岸伸手触摸画角。那里刻着几个字，半数被珊瑚覆盖。他用指甲轻轻刮去附着物，显露出几枚符号。
指尖刚触到刻痕，手臂上的胎记骤然发烫。
他猛地缩手，低头看向皮肤。蓝、绿、金三色纹路缓缓流动，热度持续攀升。
“它在反应。”周大海盯着他的手臂，“和墙上的刻痕对上了。”
陈岸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贴向墙面。这一次，胎记不再灼热，反而趋于平稳。红光顺着他的手指流入壁画，整面墙微微震动。
更多画面浮现出来。
一艘现代渔船航行海上，船尾拖着探测线。接着是水下场景：倒塔建筑内，一台机器正在运转，屏幕上显示着dNA链结构。最后是一群人走入通道，领头者背影穿着西装，手中握着一支笔。
陈岸心跳加快。
那个背影——
他见过。
就在几分钟前的全息图里。
他还未及细想，陈小满忽然抓住他胳膊：“哥，水动了。”
四周水流开始旋转。原本平静的海底仿佛被人搅乱，泥沙翻腾，视线渐趋模糊。
周大海立刻挡在两人身前，右手摸出潜水刀。他环顾四周：“不对劲，这时候不该有人来。”
陈岸迅速关闭手电，举起声呐仪。设备尚存部分功能，屏幕跳出一段波形图。他紧盯频率变化，眉头越皱越紧。
“是广播。”他说，“和公司那天放的一样。”
“啥公司？”周大海压低声音。
“我以前上班的地方。”陈岸望向远处黑暗，“他们每天播六遍，用来驱使人干活。”
话音未落，五道黑影从通道深处疾冲而出。
速度快得不像活物。
它们形似虎鲸，但躯体泛着金属光泽，背鳍边缘呈锯齿状。每只背上都刻着编号：
鸿发实验体003
鸿发实验体005
鸿发实验体006
鸿发实验体007
鸿发实验体009
007号居于最前，头部两侧护板缓缓开启，露出圆形装置。并非眼睛，也非嘴部，更像是发射器。
周大海一把将陈小满拉到身后：“这些东西……是机器？”
“应该是守卫。”陈岸未动，仍高举声呐仪，“它们在接收信号。”
“那你刚才发出的广播，是不是它们的指令？”
“有可能。”陈岸盯着007号，“也可能，我现在就是目标。”
五头机械虎鲸散开，围成半圆将他们包围。水流因它们的动作剧烈扭曲，靠近时能听见嗡嗡声响，似是机械运转。
007号突然转向陈岸，正面对准他。护板完全展开，中央装置亮起红光。
锁定。
陈岸立即举起声呐仪，试图用残余红光干扰信号。设备发出一声短促的“嘀”，波形图猛然跳动。
007号的红光闪了一下，似乎受到干扰。
“有用！”陈小满轻声说。
但其余四头并未停止行动。它们调整位置，缩小包围圈。003号与005号游至两侧，006号与009号绕至后方，彻底封死退路。
周大海紧握潜水刀：“怎么办？打？”
“不能激怒它们。”陈岸低声道，“它们认的是信号，不是人。”
“那你能不能发别的声音？换个命令试试？”
“我没权限。”陈岸注视着007号，“但我可能知道怎么让它听懂。”
他慢慢放下声呐仪，从颈间取下一条细绳。上面挂着一枚旧钥匙——那是他从老家箱子里找到的，一直当作挂件佩戴。
他将钥匙举至面前，轻轻敲击三下声呐仪外壳。
叮——叮叮——叮——
节奏简单，如同孩童嬉戏时的敲打。
这是他儿时常哼的调子。母亲做饭时，他就坐在门槛上，拿钥匙敲铁盆。
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
007号的红光忽然一顿。
随后，它缓缓合上护板。
其余四头虽未动作，但攻击姿态已然停止。
陈岸继续敲击。
叮——叮叮——叮——
007号转过身，背鳍朝向他，仿佛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它认出来了？”周大海仍不敢放松警惕。
“不一定。”陈岸说，“但它记得这个声音。”
他向前迈进一步。
003号立刻亮起红光，发出高频震动，像是警告。
陈岸停下，继续敲击。
同样的节奏。
一次，两次。
003号的红光闪烁数次，最终收回武器。
剩下三头陆续响应。不到十秒，五头机械虎鲸全部关闭攻击模式，静止水中，宛如列队待命。
陈小满松了口气：“哥，你这是干啥？哼个调子就把它们劝退了？”
“不是调子。”陈岸收起钥匙，“是我家老宅门锁的声音。小时候每次回家，钥匙插进去都要转三下才能打开。”
他看向007号：“这东西……可能听过。”
周大海望着那些冰冷的金属身躯：“所以它们不是随便造的？和我们有关？”
“不清楚。”陈岸走近007号，“但它们认的不只是命令，还有记忆。”
他伸手触碰007号的背鳍。金属冰凉，可一经接触，胎记又微微发热。
墙上的符号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有那支笔。
那个转身的人。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些机械虎鲸，编号从003开始。
没有001，也没有002。
就像有人故意跳过了什么。
“小满。”他回头，“算盘还能用吗？”
陈小满点头，将算盘从腰带上解下：“一直在响，刚才自己动了几下。”
“看看有没有规律。”
她闭眼感受片刻，指尖轻抚算珠：“第三行……第七颗动了三次。然后是第四行第二颗，两次。”
陈岸瞬间明白。
三七三，四二二。
是他家老宅的门牌号。
“它们不是在攻击。”他低声说，“是在问密码。”
周大海皱眉：“啥意思？要答对题才能进？”
“不是答题。”陈岸看着五头机械虎鲸，“是在确认身份。”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钥匙。
叮——叮叮——叮——
007号缓缓让开一条通路。
通道入口显露出来。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陈岸迈步向前。
003号忽然横移一步，挡住去路。头部护板半开，红光微闪。
“还不行？”陈岸看着它。
003号不动。
但他听见了。
一声极轻微的滴答。
来自007号内部。
像钟表走动。
又像笔尖落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