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堡垒内万籁俱寂。
院中石桌上,一盏青灯摇曳,映着李有为平静的面孔。玄诚子和明月各自在屋内调息,实则外松内紧,警惕着四周。
院外那三道监视的神识,如同贴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始终未曾离开。他们很专业,交替轮换,保持距离,不露丝毫破绽。
李有为放下手中空了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屋内两人耳中:“这茶,味道有点特别。”
玄诚子睁眼,明月也停下调息。
李有为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淡褐色的茶水在杯中晃动,映着灯光,看不出异常。但他方才入口时,敏锐的味觉和星淬之体对能量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隐晦的异样。
不是毒,更像是一种……慢性侵蚀灵识、模糊感知的阴邪之物。剂量极小,若非他精神力远超同阶,几乎无法察觉。
看来,分坛主所谓的“休养”,花样还不少。
李有为放下茶杯,没再碰那茶水。他从“老黄”里摸出自己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入喉,驱散了那点若有若无的阴邪感。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棵枯死的矮树旁。树早已没了生机,枝干扭曲,如同鬼爪。
李有为伸手,按在粗糙的树皮上。
一丝精微到极致的星辰生灭道韵,混合着木德之体的部分感悟,顺着树干悄无声息地渗入地下,与院落地基和防护阵法的能量脉络悄然接触。
他没有破坏阵法,也没有试图控制。只是如同最精密的医师,将自身道韵化作无数比发丝还细的“感应探针”,附着在阵法能量流转的“血管壁”上。
通过这些“探针”,他能模糊感知到整个院落防护阵法的实时状态、能量消耗、以及……是否有额外的“窥视”或“监听”波动试图穿透阵法。
片刻后,他收回手。
阵法本身确实没有留后门。但那三道监视神识,正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与阵法外围的某个隐蔽节点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那节点像是一个被动的“接收器”,能将院落内较大幅度的灵力波动或声响,模糊地反馈出去。
也就是说,他们听不清具体说话内容,但能知道里面的人是否在修炼、施法,或者有没有异常的灵力爆发。
李有为嘴角微扬。还算谨慎,但也就这样了。
他走回石桌旁坐下,对屋内传音道:“茶有问题,别喝。外面有‘耳朵’,动静别太大。该休息休息。”
玄诚子和明月会意,不再有任何异常举动,气息彻底平稳,如同真正入定。
李有为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似放松,实则识海中星辰生灭道种缓缓旋转,与眉心星印共鸣,将自身感知与院落下的地脉微流悄然连接。
他的“视线”顺着地脉,如同水银泻地,朝着堡垒更深处蔓延。
地脉如同大地的血管,错综复杂。幽冥宗选择此地建立分坛,正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品质不错的阴煞地脉分支。堡垒内许多重要的设施——比如修炼静室、炼丹房、炼器坊,乃至某些特殊区域,都必然与这条地脉有直接连接。
李有为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游鱼,在地脉网络中谨慎穿行,避开那些能量汹涌的主干和明显有人工阵法痕迹的节点,寻找着“缝隙”与“暗流”。
很快,他“看”到了。
堡垒地下深处,除了常见的功能区域,还有几处被更强力阵法隔绝的空间。其中一处,地脉阴气被大量抽取、汇聚,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和怨念,隐隐有婴孩啼哭般的尖啸混杂其中——与“圣婴计划”相关的试验场。
另一处,空间波动异常稳定且强烈,周围有重兵把守的能量反应——是分坛内部的传送阵,很可能直通幽冥宗更核心的区域。
还有一处,位于堡垒最底层,紧贴地脉核心。那里阵法最为森严,能量波动也最为晦涩深沉,仿佛蛰伏的巨兽。应该是分坛主真正的闭关或进行某种机密要事之所。
李有为的感知在这些区域外围谨慎地停留、观察,没有贸然深入。打草惊蛇不是他的风格。
他更留意的是那些能量流动的规律、守卫换岗的间隙、阵法运转的薄弱时刻。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院外监视的神识换了一轮又一轮。
下半夜,寅时初。
堡垒内大多数区域都已沉寂,唯有少数地方仍有微弱动静。
地脉网络中,李有为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与整个堡垒阵法体系迥异的能量波动。那波动一闪而逝,来自堡垒中层某处看似普通的仓储区域附近。
他的感知悄然朝那个方向集中。
波动再未出现。但通过地脉能量的细微变化,他能判断出,那个区域下方,应该有一条极其隐蔽的、未被正式记录在地脉网络图中的“暗渠”或“密室”。方才的波动,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启动,或是小型传送阵激活的余韵。
有点意思。
李有为记下那个位置,收回地脉感知。
他睁开眼,天边已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
院外的监视依旧。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院中那口装饰用的古井边,打上来一桶清水,慢条斯理地洗脸。
清凉的井水驱散了最后一点倦意。
玄诚子和明月也相继走出屋子。
“睡得好吗?”李有为问,语气寻常。
“尚可。”玄诚子答道。
明月则走到灶间,开始生火,准备煮些清粥。动作自然,如同真的在此暂居。
日头渐升,有执事送来早餐。依旧是些寻常灵谷和肉脯,李有为检查过,确认无问题,三人才用了。
饭后不久,院外传来脚步声。
昨日那名引路执事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幽泉使大人,分坛主有请。”
李有为放下茶杯,与玄诚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知道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玄诚子和明月道:“你们留在院中。”
说罢,他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门外除了那执事,还多了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黑甲护卫,皆是筑基巅峰。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押送。
执事躬身:“幽泉使大人,请。”
李有为面色不变,跟着他们朝堡垒深处走去。
这一次,去的不是昨日的煞魂殿,而是另一条岔路,通向堡垒下层。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空气越冷。墙壁上不再是磷石,而是某种能吸收光线的黑色石材,唯有地面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的惨白符文,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黑色金属大门前。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央一个旋转的、由无数细小骷髅头组成的复杂锁扣。
执事上前,取出一枚骨钥,插入锁孔,缓缓转动。
“咔哒……咔哒……”
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黑色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晶石。晶石周围,地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不断流动变化的血色符文。
分坛主依旧笼罩在黑雾中,负手立于晶石旁。那两点幽冥鬼火般的目光,落在李有为身上。
“幽泉使,上前来。”他嘶哑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将手,放在‘辨魂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