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四年(己未,公元779年)
八月甲辰日,朝廷任命道州司马杨炎为门下侍郎,怀州刺史乔琳为御史大夫,二人都加授同平章事的头衔,担任宰相。德宗正振奋精神、力求把国家治理好,破格提拔任用人才,他向崔佑甫征询宰相人选,崔佑甫称赞杨炎有才干和器局,德宗也向来听说过杨炎的名声,所以将他从贬谪的任所提拔起来任用。乔琳是太原人,性格粗疏直率,喜欢说诙谐的话,没有别的长处,他和张涉关系很好,张涉称赞他的才能可以委以重任,德宗听信了张涉的话才任用他;听到这个任命的人,没有不感到惊愕的。
代宗在位的时候,吐蕃多次派遣使者前来求和,但侵扰劫掠的事情却从未停止,代宗于是把吐蕃前后八批使者全都扣留了下来,其中有的人直到老死也没能回到吐蕃;凡是俘获的吐蕃人,都被发配到长江以南、五岭地区。德宗打算用恩德来安抚吐蕃,乙巳日,任命随州司马韦伦为太常少卿,派他出使吐蕃,又把五百名被俘的吐蕃人全部召集起来,每人赏赐一套成套的衣服,然后将他们遣送回国。
协律郎沈既济上奏有关选拔官员的建议,他认为:“选拔任用人才的办法,不过三个类别:德行、才干、功劳。如今吏部选官,这三项都没有涉及;考核的标准,全在于书法文理、资历考课、言词谈吐、举止仪态罢了。举止稳重、言语舒缓,不等于德行高尚;文辞华丽、书法优美,不等于才干出众;积累资历、考课合格,不等于功劳显着。靠着这些标准来选拔天下的人才,当然无法选拔出全部贤才。现在百姓不能安居本土,无法依据乡里来考察人才;选拔人才的鉴别人才眼光不能只靠一人,不能由吏部独断专行。臣慎重地斟酌古今的制度,认为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各部门的长官,应当让宰相举荐叙用,吏部、兵部可以参与商议。那些六品以下的官员或是僚属佐吏这类人员,允许各州、府自行征召任用;如果州牧、郡守、将帅选拔任用有不公正之处,吏部、兵部有权察举弹劾,惩处他们徇私舞弊的行为。举荐人才不慎重的人,情节轻的予以贬谪罢免,情节重的依照刑律定罪。明确责任再授予官职,谁还敢不尽力!如果能这样做,那么贤能的人不用奖励也会主动进取,品行不端的人不用压制也会自行退避,各类人才都能得到任用,所有官职也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选官制度都是由吏部选拔人才,再派到州郡去任职试用。如果才能与职位不相称,政事混乱不堪、官员难以胜任,问责刺史,刺史就会说官员是由吏部任命的,自己不敢废弃;问责吏部侍郎,侍郎就会说自己是衡量书法文理、资历考课之后才授予官职的,无法保证他们到任后的表现;问责令史,令史就会说自己是按照资历履历、调任任免的规定来办理的,别的一概不知。百姓白白遭受困苦,该由谁来承担罪责!如果州牧郡守自行任用官员,那么出了问题,罪责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果州郡选拔官员出现滥竽充数的情况,只需换掉一个刺史就能革除弊端。但如果是吏部选拔官员出现滥举的问题,即使换掉吏部侍郎也无济于事。大概是因为天下人才众多,不可能全部了解,这是制度造成的弊端,并非主管官员的过错。如今各道的节度使、都团练使、观察使、租庸使等,从判官、副将以下的官员,都让他们自行挑选任用,纵然中间可能有徇私的情况,但大体上来看,十个人里仍有七个是合格的。由此可见,自行征召属吏的办法,如今已经试行过了,只是还没有推广到州县罢了。这种办法的利弊得失,显而易见。如果以前让各使的僚佐都由吏部任命,那又怎么能镇守一方重地,治理好繁重的财赋事务呢!”沈既济是吴地人。
起初,衡州刺史曹王李皋有良好的政绩,湖南观察使辛京杲嫉妒他,捏造罪名陷害他,李皋被贬为潮州刺史。当时杨炎正在道州,知道李皋是正直的人,等到杨炎入朝担任宰相后,又提拔李皋为衡州刺史。当初,李皋遭受诬陷被审讯时,考虑到太妃年纪大了,会因此受惊忧愁,于是他出门就穿上囚服去接受审问,回家后就手持笏板、腰挂鱼袋,保持着官员的装束;等到被贬到潮州时,他还谎称是升迁,去向太妃道贺。直到这时官复原职,他才跪着向太妃谢罪,说明实情。李皋是曹王李明的玄孙。
朔方、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取代郭子仪之后,邠宁军府里的老将史抗、温儒雅、庞仙鹤、张献明、李光逸,向来功劳名声都在李怀光之上,他们都心怀不满,不肯服从李怀光。李怀光派兵前去防备吐蕃秋季入侵,军队驻扎在长武城,对于军队进军撤退的军期号令,这些老将都不按时听从。监军翟文秀劝说李怀光上奏朝廷,让这些老将入朝担任宫中警卫,李怀光采纳了这个建议。老将们离开军营后,李怀光派人前去追捕,捏造其他罪名诬陷他们,还说:“当年黄萯战役的失败,都是因为你们的缘故!”然后将他们全部处死。
九月甲戌日,朝廷将淮西节度使辖区改名为淮宁。
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崔宁,在蜀地任职十多年,依仗地势险要、兵力强盛,肆意骄奢淫逸,朝廷对此深感忧虑,却无法撤换他。到这时,崔宁入朝觐见,朝廷加封他为司空,兼任山陵使。
南诏王阁罗凤去世,他的儿子凤迦异此前已经死了,于是孙子异牟寻即位。冬季十月丁酉朔日,吐蕃与南诏联合出兵十万,兵分三路入侵唐朝:一路从茂州出兵,一路从扶州、文州出兵,一路从黎州、雅州出兵,他们声称:“我打算攻取蜀地,将它作为我们东部的府治。”当时崔宁正在京城,他留在蜀地的将领们无法抵御敌军,敌军接连攻陷州县城池,刺史们弃城逃跑,百姓们都逃到山谷里躲藏起来。德宗对此十分担忧,催促崔宁返回蜀地镇守。崔宁已经辞别朝廷准备出发,杨炎对德宗进言说:“蜀地物产丰富,崔宁占据那里,朝廷已经失去这个外府长达十四年了。崔宁虽然入朝,但他的全部军队还在蜀地驻守,赋税也不上缴朝廷,这和没有蜀地没什么两样。况且崔宁原本和手下将领们地位相当,是趁着变乱才登上节度使的位置,他的威严政令在蜀地并不能完全施行。现在即使派他回去,恐怕也无法平定敌军;如果他真的立下战功,那蜀地的兵权就更不能剥夺了。这样一来,蜀地如果战败,朝廷固然会失去它;如果取胜,朝廷也无法收回。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德宗说:“那该怎么办呢?”杨炎回答说:“请陛下将崔宁留在京城,征调朱泚所统领的数千名范阳戍兵,再加上禁军,派他们前去攻打敌军,还用担心不能取胜吗!趁机将禁军安置在蜀地心腹要地,蜀地的将领们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之后再改派其他将领去镇守,让这片千里沃土重新归朝廷所有,这是舍弃小的弊端而获取大的利益啊。”德宗说:“好。”于是将崔宁留在了京城。起初,马璘嫉妒泾原都知兵马使李晟的功劳名声,就派他入朝担任宫中警卫,李晟因此担任右神策军都将。德宗征调四千名禁军,让李晟率领;又征调邠州、陇州、范阳的五千名士兵,让金吾大将军安邑人曲环率领,命他们前去援救蜀地。东川的军队出兵,从江油直奔白坝,与山南的军队联合夹击吐蕃、南诏联军,打败了敌军。范阳的军队在七盘追上敌军,再次击败他们,随后攻克了维州、茂州。李晟领兵追击到大渡河外,又一次击败敌军。吐蕃、南诏的士兵们因为饥寒交迫,坠入悬崖山谷而死的有八九万人。吐蕃方面又后悔又恼怒,杀掉了当初诱导他们入侵唐朝的人。异牟寻心生恐惧,下令修筑苴咩城,城墙绵延十五里,然后迁都到这座城里。吐蕃封异牟寻为日东王。
德宗执法严厉,文武百官都十分惊恐。因为代宗的陵墓即将完工,朝廷禁止百姓宰杀牲畜。郭子仪的仆人偷偷杀了羊,用车装载着运进京城,右金吾将军裴谞将此事上奏给了德宗。有人对裴谞说:“郭公有安定国家的大功,你偏偏不给他留点余地吗?”裴谞说:“我这样做,正是为了给郭公留余地啊。郭公功劳高、声望重,皇上刚刚即位,会认为群臣中依附郭公的人很多,我特意揭发他的小过失,以此表明郭公的权威权势不足以让人畏惧。这样一来,对上能尊崇天子,对下能安定大臣,不也是很好的做法吗!”
己酉日,朝廷将睿文孝武皇帝葬在元陵,庙号为代宗。灵车将要出发时,德宗亲自为灵车送行,看到灵车没有停在正路上,而是稍微偏向了丁未方向,就询问其中的缘故。主管官员回答说:“陛下的本命在午位,灵车不敢冲撞午位。”德宗哭着说:“哪有委屈先帝的灵驾来谋求自身利益的道理!”于是下令将灵车的车辕转向正对着午位的方向行进。肃宗、代宗都迷信阴阳鬼神之术,无论事情大小,一定要占卜问卦之后才做决定,所以王屿、黎干靠着歪门邪道得到了提拔重用。德宗向来不相信这些,修建代宗陵墓时只定下了七月下葬的期限,事情准备妥当就出殡下葬,不再特意挑选吉日。
十一月丁丑日,朝廷任命晋州刺史韩滉为苏州刺史、浙江东西观察使。
乔琳年老体衰,耳朵又聋,德宗有时向他询问政事,他的回答总是颠三倒四,提出的谋略建议也十分空疏不切实际。壬午日,朝廷任命乔琳为工部尚书,免去了他的宰相职务。德宗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张涉。
杨炎留住崔宁之后,两人从此结下仇怨。杨炎借口北方边境需要大臣镇守安抚,癸巳日,任命京畿观察使崔宁为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镇守坊州;任命荆南节度使张延赏为西川节度使;又任命灵盐节度都虞侯醴泉人杜希全为灵州、盐州留后,代州刺史张光晟为单于、振武等城以及绥州、银州、麟州、胜州留后,延州刺史李建徽为鄜州、坊州、丹州留后。当时崔宁已经出京镇守边境,按理说不应该再设置留后,杨炎想要削夺崔宁的兵权,并且暗中监视他的举动,于是让这三个人都可以直接向朝廷上奏言事,还委婉地指使他们窥伺崔宁的过失。
十二月乙卯日,朝廷立宣王李诵为皇太子。
按照旧有的制度,天下的金银布帛都贮藏在左藏库,太府寺每年四季上报库存的数量,比部负责核查库存的收支情况。等到第五琦担任度支、盐铁使时,当时京城中有很多强横的将领,向国库索取财物毫无节制,第五琦无法约束他们,于是上奏朝廷,将国库的财物全部转移到大盈内库,让宦官掌管。天子也认为这样取用财物方便,所以这些财物就长期存放在内库,没有再移出来。从此,天下的公共赋税就变成了君主的私人财产,主管部门再也无法知道国库财物的多少,也无法核查盈亏情况,这种状况持续了将近二十年。掌管内库财物的宦官有三百多人,他们都从中侵吞牟利,势力盘根错节,稳固得难以动摇。杨炎在德宗面前叩头启奏说:“财赋是国家的根本,关系到百姓的性命,国家的盛衰安危,没有一样不取决于财赋。因此前代都让重臣掌管财赋事务,即便如此,有时还会出现财赋损耗、管理混乱的情况。现在却唯独让宦官掌管财赋的收支盈亏,大臣们都无从知晓,朝政的蛀虫弊病,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请陛下下令将财赋移出内库,归还主管部门管理。预估宫中每年需要用多少财物,核算好数目后拨给内库,保证宫中用度不会匮乏。这样之后,朝政才能得到妥善治理。”德宗当天就下诏:“所有财赋都归还左藏库管理,一律按照旧制度执行,每年从财赋中挑选出三五千匹精良优质的布帛,送入大盈内库供宫中使用。”杨炎只用几句话就改变了德宗的主意,议论朝政的人都对他称赞不已。
丙寅晦日,发生了日食。
湖南的贼寇首领王国良凭借山地险要地势做强盗,德宗派遣都官员外郎关播前去招抚他。关播临行前,德宗问他治理国家的关键是什么,关播回答说:“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一定要寻访到有道行的贤才,与他们一起治理国家。”德宗说:“我近来已经下诏寻求贤才,又派遣使者广泛寻访,或许这样就能把国家治理好吗?”关播回答说:“陛下下诏寻求以及使者举荐的人才,不过是一些凭着文辞追求仕途晋升的人罢了,真正有道行的贤才,哪里会随着选官的文书去参加选拔呢!”德宗听后十分高兴。
崔佑甫身患疾病,德宗让他坐着轿子进入中书省处理政务;有时崔佑甫在家休假,遇到重大事情,德宗就派宦官到他家里去咨询,请他做出决断。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建中元年(庚申,公元780年)
春季正月丁卯朔日,朝廷更改年号为建中。文武百官向德宗进献尊号为圣神文武皇帝,大赦天下。朝廷开始采纳杨炎的建议,命令黜陟使和观察使、刺史“估量百姓的人丁与财产,划定等级,实行两税法。近来所有新旧征收的赋税名目,全部废除;两税之外,如果有敢擅自征收一文钱的,以违法论处。”唐朝初年,赋税征收的制度叫作租庸调法:有田地的人就要缴纳租税,有成年男子的人就要服徭役或缴纳庸绢来代替徭役,有户籍的人家就要缴纳调帛。唐玄宗末年,户籍逐渐遭到破坏,大多与实际情况不符。等到至德年间战乱爆发后,各地征收赋税,都是逼迫催促着尽快办理,不再有固定的标准。征收赋税的部门不断增加,却没有统一的管理,每个部门都随意增加赋税名目,旧的名目保留着,新的名目又不断出现,没有限度。家境富裕的人家人丁多,却大多通过做官、出家当和尚等方式来免除赋税徭役;而家境贫穷的人家人丁多,没有办法逃避,所以富裕人家的赋税徭役负担轻,贫穷人家的负担重。官吏又趁机从中侵吞牟利,百姓每个月、每十天都要缴纳赋税,不堪困苦,大多逃亡迁徙,成为没有户籍的流民,而留在原籍的百姓,一百户里还剩不下四五户。到这时,杨炎建议实行两税法:先计算各州各县每年所需要的经费支出以及上缴朝廷的数额,然后以此来向百姓征收赋税,根据支出的数额来制定收入的数额;不分主户和客户,一律按照现在的居住地登记户籍;不分成年男子和中年男子,一律按照财产的多少来划分赋税等级;外出经商的人,在所到的州县缴纳三十分之一的赋税,使经商的人和定居的人赋税均等,不让商人获取侥幸的利益;定居百姓的赋税,在秋季和夏季分两次征收。原来的租庸调以及各种杂徭役全部取消,赋税的征收和管理,全部由度支统一掌管。德宗采纳了杨炎的建议,借着大赦天下的机会颁布诏令,推行两税法。
起初,左仆射刘晏担任吏部尚书时,杨炎担任吏部侍郎,两人关系不和。元载被杀,刘晏曾出过力。等到德宗即位后,刘晏长期掌管财政大权,很多人都忌恨他,不少人上奏说转运使这个官职可以撤销;又有流言说刘晏曾经秘密上奏劝说代宗立独孤妃为皇后。杨炎担任宰相后,想要为元载报仇,于是在德宗面前流着泪说:“刘晏和黎干、刘忠翼是同谋,臣身为宰相,却不能讨伐他们,真是罪该万死!”崔佑甫说:“这件事的真相模糊不清,陛下已经颁布了大赦令,不应该再追究这些没有根据的话。”杨炎于是又向德宗建议说:“尚书省是国家政务的根本,近来设置了许多使职,分割剥夺了尚书省的权力,现在应该恢复尚书省的原有职权。”德宗听从了他的建议。甲子日,德宗下诏,命令天下的钱粮财赋事务都归金部、仓部管理,撤销了刘晏转运使、租庸使、青苗使、盐铁使等职务。
二月丙申朔日,朝廷派遣十一位黜陟使分别巡视天下。在这之前,魏博节度使田悦侍奉朝廷还算恭敬顺从,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懂得时务,听说田悦的军队有七万人,就下达文书,要求田悦裁减四万人,让这些士兵回乡务农。田悦表面上顺从朝廷的命令,按照文书的要求裁减了军队。不久之后,田悦召集那些被裁减的士兵,故意激怒他们说:“你们长期在军队里服役,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儿女,现在一下子被黜陟使裁减,你们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呢!”士兵们听后都大哭起来。田悦于是拿出自家的财产赏赐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到军队中。从此,士兵们都感激田悦的恩德,而怨恨朝廷。
崔佑甫因为生病,大多不能处理政务。杨炎独自执掌朝廷大权,一心只想着报私恩、泄私仇。他上奏朝廷,建议采纳元载生前的计策,修筑原州城;又想要征调长安、洛阳两京以及关内的壮丁,去疏浚丰州的陵阳渠,以便兴办屯田。德宗派遣宦官前往泾原节度使段秀实处,询问这件事的利弊,段秀实认为:“如今边境的防备还很空虚,不应该兴办这些工程,以免招来敌军入侵。”杨炎得知后大怒,认为段秀实是在阻挠自己,于是征召段秀实入朝担任司农卿。丁未日,朝廷任命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兼任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命令他率军转移到原州驻守;任命四镇、北庭留后刘文喜为别驾。京兆尹严郢上奏说:“据查,朔方的五座城池,原本都是土地肥沃、适合耕种的地方,自从战乱爆发以来,百姓无力耕种,导致这些土地荒废,十成里连一成也没有开垦。如果有力量开垦这些荒地,根本就不用等着疏浚陵阳渠。现在征调两京、关辅地区的百姓到丰州去疏浚渠道、经营屯田,估计得到的收成还不够弥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而且关辅地区的百姓也难免会流离失散,这是让京城周围的地区变得空虚,却对军粮储备没有任何好处。”严郢的奏章递上去之后,朝廷没有回复。后来,陵阳渠的疏浚工程最终也没能完成,只能废弃。
德宗采纳了杨炎的建议,借口刘晏上奏的事情不符合实际情况,己酉日,将刘晏贬为忠州刺史。
癸丑日,朝廷任命泽潞留后李抱真为节度使。
杨炎想要修筑原州城,以便收复秦州、原州,命令李怀光在前面监督施工,朱泚、崔宁各自率领一万人马在后面策应。朝廷下诏,命令泾州方面准备修筑城池的物资,泾州的将士们愤怒地说:“我们这些人充当国家西部边境的屏障,已经十多年了。起初驻守在邠州,刚刚开始耕种务农,过上了安居本土的生活;后来又迁移到泾州驻守,披荆斩棘,建立军府;我们在这里的座位还没有坐暖,现在又要把我们派到塞外去。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李怀光当初担任邠宁节度使时,就处死了温儒雅等人,军令十分严厉。等到他兼任泾原节度使后,泾原的将领们都十分恐惧,说:“当初那五位将领到底犯了什么罪而被处死?现在李怀光又来到这里,我们这些人怎么能不担忧呢!”刘文喜趁着军心不稳,占据了泾州,不接受朝廷的诏令,还上奏朝廷,请求重新任命段秀实为泾原节度使,如果不行,就任命朱泚。癸亥日,朝廷任命朱泚兼任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取代李怀光。
三月,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张涉收受前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的贿赂,事情败露。德宗大怒,打算依法处置他。当时李忠臣以检校司空、同平章事的身份在京奉朝请,他对德宗说:“陛下贵为天子,而老师却因缺钱触犯法律,依臣愚见,这不是老师的过错。”德宗的怒气才消解。辛未日,将张涉罢免官职,放归乡里。辛京杲因私愤用杖打死了自己的部曲,主管部门上奏说辛京杲的罪行应当处死,德宗准备批准。李忠臣说:“辛京杲早就该死了!”德宗问其中缘由,李忠臣回答:“辛京杲的叔伯和兄弟都战死了,唯独他活到现在,臣因此认为他早就该死了。”德宗心生怜悯,将辛京杲降职为诸王傅。李忠臣常常抓住机会救人,大多是这类方式。
杨炎辞去度支、转运使的职务,朝廷命令金部、仓部接替他的工作。但这两个部门的职权长期荒废,部门间信息不通,无法振作起来,天下的钱粮财赋没有了统一的管理机构。癸巳日,朝廷又任命谏议大夫韩洄为户部侍郎、掌管度支事务,任命金部郎中万年人杜佑暂代江淮水陆转运使,一切都恢复旧制。刘文喜还是不接受朝廷的诏令,想自行谋求节度使的旌节。夏季四月乙未朔日,刘文喜占据泾州发动叛乱,派他的儿子到吐蕃做人质来请求援兵。德宗命令朱泚、李怀光率军讨伐他,又命令神策军使张巨济率领两千名禁军前去支援。
吐蕃起初听说韦伦要送回被俘的吐蕃人,并不相信。等被俘的人进入吐蕃境内,各自返回部落,都说:“唐朝新天子释放宫女、放生禽兽,他的英威圣德,遍布整个中原。”吐蕃人十分高兴,清扫道路迎接韦伦。赞普立即派遣使者跟随韦伦入朝进贡,并且献上了助丧的财物。癸卯日,吐蕃使者抵达京城,德宗以礼接待了他们。不久之后,蜀地的将领上奏说:“吐蕃人像豺狼一样凶狠,俘获的吐蕃人不能放回去。”德宗说:“戎狄侵犯边塞就出兵攻打他们,归服了就送他们回去。攻打是为了显示朝廷的威严,送回是为了显示朝廷的诚信。威严和诚信不能树立,又凭什么安抚远方的部族呢!”于是下令将所有被俘的吐蕃人全部送回。
代宗在位时,每逢正月初一、冬至、端午节、皇帝生日,各州府除了正常的赋税之外,还争相进献贡物,进献多的州府就会得到代宗的欢心。武将和奸猾的官吏趁机盘剥百姓。癸丑日,是德宗的生日,各地进献的贡物他都不接受。李正己、田悦各自献上三万匹细绢,德宗把这些细绢全部交给度支,用来抵偿百姓的租赋。
五月戊辰日,朝廷任命韦伦为太常卿。乙酉日,再次派遣韦伦出使吐蕃。韦伦请求德宗亲笔撰写盟书,与吐蕃结盟。杨炎认为吐蕃不是与朝廷对等的国家,请求让郭子仪等人撰写盟书上报,再让德宗批阅同意即可,德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朱泚等人将刘文喜围困在泾州,阻断了他的出入通道,却紧闭营垒不与他交战,长期不能攻克城池。当时正赶上大旱,征调物资运输粮草,朝廷内外都骚动不安,大臣们上书请求赦免刘文喜,以此让疲惫的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样的奏章多得数不清。德宗一概不听,说:“小小的奸贼不除掉,怎么能号令天下!”刘文喜派他的将领刘海宾入朝奏事,刘海宾对德宗说:“臣本是陛下做藩王时的部下,怎么会依附叛贼,臣一定会为陛下砍下他的头颅献上。只是刘文喜现在所追求的不过是节度使的旌节罢了,希望陛下暂且授予他,刘文喜一定会懈怠,到时候臣的计策就能实施了。”德宗说:“官职和符节不能随便借给别人,你能立功固然很好,但节度使的旌节他绝不可能得到。”派刘海宾回去把话告诉刘文喜,同时像以前一样继续攻打泾州。德宗还减少自己的膳食费用来供给士兵,城中将士应当领取春季服装的,朝廷仍像往常一样赏赐。于是众人都知道德宗的心意不可改变。当时吐蕃正与唐朝和睦相处,没有为刘文喜出兵,泾州城里的形势越来越危急。庚寅日,刘海宾和其他将领一起杀死了刘文喜,把他的头颅传送到京城,而修筑原州城的事情最终也没能实现。自从德宗即位以来,李正己内心一直不安,派遣部下入朝奏事;恰逢泾州平定叛乱的捷报传到京城,德宗让李正己的使者观看了刘文喜的头颅之后再回去。李正己更加恐惧。
六月甲午朔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佑甫去世。
术士桑道茂向德宗进言说:“陛下不出几年,会暂时有离开皇宫的灾祸。臣观察到奉天有天子气,应当把那里的城墙加高加厚,以防备意外情况发生。”辛丑日,德宗命令京兆府征调几千名壮丁,加上六军的士兵,修筑奉天城。
起初,回纥的风俗淳朴敦厚,君臣之间的等级差别不大,所以众人意志统一,军队强悍无敌。等到回纥为唐朝立下战功后,唐朝给予他们的赏赐十分丰厚,登里可汗开始变得傲慢自大,修建宫殿居住,回纥的妇女也有了擦粉画眉、穿着绣有花纹衣服的装饰。唐朝因此耗费了大量财物,而回纥的风俗也败坏了。等到代宗去世,德宗派宦官梁文秀前往回纥通报丧事,登里可汗态度骄横,不行礼节。依附回纥的九姓胡人劝说登里可汗,认为唐朝富饶,现在趁着唐朝国丧攻打它,一定能获得巨大的利益。登里可汗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打算发动全国兵力入侵唐朝。回纥的宰相顿莫贺达干,是登里可汗的堂兄,他劝谏说:“唐朝是大国,没有辜负我们。前年我们入侵太原,缴获了几万只羊和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路途遥远,粮草匮乏,等到返回时,士兵大多只能徒步而行。现在发动全国兵力深入唐朝境内,万一不能取胜,我们将回到哪里去呢!”登里可汗不听劝告。顿莫贺趁着回纥百姓不想向南入侵的人心所向,起兵杀死了登里可汗,还杀掉了两千名九姓胡人,自立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他派遣大臣聿达干和梁文秀一起入朝觐见,愿意做唐朝的藩臣,还留着头发不剪,等待唐朝的册封。乙卯日,德宗命令京兆少尹临漳人源休册封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秋季七月丙寅日,邵州贼寇首领王国良投降。王国良原本是湖南的牙将,观察使辛京杲派他驻守武冈,去讨伐西原蛮。辛京杲贪婪残暴,王国良家境富裕,辛京杲就给他捏造了死罪。王国良十分害怕,占据县城发动叛乱,与西原蛮联合,聚集了一千多人,侵扰劫掠州县,沿洞庭湖方圆千里的地区,都遭受了他的祸害。朝廷下诏命令荆、黔、洪、桂各道联合出兵讨伐他,连续几年都没能攻克。等到曹王李皋担任湖南观察使,他说:“驱使疲惫的百姓去讨伐反叛的人,这不是好的计策。”于是写信给王国良,信中说:“将军不是敢叛乱,只是想活命罢了。我和将军都是被辛京杲陷害的,我已经承蒙朝廷洗刷了冤屈,怎么忍心再对将军动用武力呢!将军遇到我,不赶紧投降,后悔就来不及了!”王国良又高兴又害怕,派遣使者请求投降,但还是犹豫不决。李皋于是假装成使者,只带了一名随从,骑马奔驰五百里,抵达王国良的营垒,鞭打营门,大声喊道:“我是曹王,来接受你的投降!”全军都十分震惊。王国良急忙跑出来,迎接拜见并请罪。李皋拉着他的手,与他结为兄弟,把所有用于进攻和防守的器具都烧掉了,遣散了他的部下,让他们回家务农。朝廷下诏赦免王国良的罪行,赐名惟新。
辛巳日,德宗遥尊自己的母亲沈氏为皇太后。
荆南节度使庾准迎合杨炎的意思,上奏说忠州刺史刘晏给朱泚写信请求营救,信中的言辞多有怨恨不满;又上奏说刘晏擅自招募补充州里的士兵,想要抗拒朝廷的命令,杨炎也从旁作证,证实这些事情。德宗秘密派遣宦官到忠州,将刘晏缢杀。己丑日,才下诏赐刘晏死。天下人都为刘晏感到冤屈。
起初,安史之乱爆发后的几年间,天下的户口减少了十分之八九,州县大多被藩镇占据,赋税不上缴朝廷,朝廷的府库消耗殆尽。唐朝内部变故频繁,戎狄每年都侵犯边境,各地驻守着大量军队,军费依赖朝廷供给,花费不可计数,这些都全靠刘晏来筹措办理。刘晏起初担任转运使时,只掌管陕东各道的财赋,陕西各道都由度支掌管;到了晚年,他才兼任掌管陕西各道的财赋,不久之后就被罢免了。刘晏精力充沛,富有机智,善于灵活应对各种财政问题,把理财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他常常出高价招募擅长奔跑的人,设置驿站,相互传递消息,侦察报告各地的物价,即使是偏远的地方,消息也能在几天之内传到转运使司。粮食和货物价格的调整权,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国家因此获利,而天下也没有物价暴涨暴跌的担忧。他常常认为:“办理各种事务,关键在于得到合适的人才,所以一定要挑选通达敏捷、精明强干、廉洁勤勉的人来任用;至于核查账簿、收支钱粮这类事情,虽然非常琐碎,但也一定要委托给有学识的人去做;小吏们只负责书写文书,不能随便发表意见。”他还常说:“读书人如果陷入贪污受贿的泥潭,就会被时代所抛弃,他们把名声看得比利益重要,所以大多能修身自好;小吏们即使廉洁,最终也得不到显赫的荣誉,他们把利益看得比名声重要,所以大多贪污受贿。”然而只有刘晏能够真正做到这些,其他人效仿他,最终也无法达到他的水平。他的属官即使在几千里之外,执行他的命令也像在他面前一样,日常起居和言语,没有敢欺骗他的。当时有权势的贵族,有的把亲戚朋友托付给他,刘晏也会答应他们的请求,让这些人的俸禄多少、官职升迁快慢都符合他们的心意,但不让他们亲自掌管具体事务。那些掌管盐场、粮仓等重要职位的官员,一定是选拔当时最优秀的人才担任。所以刘晏去世之后,那些掌管财赋事务而有声望的人,大多是他以前的部下。刘晏还认为,人口增多,赋税收入自然就会增加,所以他理财总是把安抚百姓放在首位。他在各道分别设置了知院官,每十天或一个月,就让知院官把所管辖州县的雨雪、丰收和歉收情况上报给转运使司。粮食丰收时,就高价收购;粮食歉收时,就低价卖出;有时还会用粮食换取各种杂货供给官府使用,或者运到粮食丰收的地方卖掉。知院官一开始发现粮食歉收的苗头,就先上报,说明到某个月需要减免多少赋税,某个月需要救助多少灾民。到了预定的时间,刘晏不等州县申请,就上奏朝廷实施救助,应对百姓的急需,从来没有耽误过时机,不会等到百姓陷入困苦、流亡、饿死的境地后才去赈济。因此,百姓能够安心地从事自己的职业,人口也不断繁衍增多。刘晏刚开始担任转运使时,天下登记在册的户口不过二百万户,到他晚年时就达到了三百多万户;在他所管辖的地区,户口就增加,不在他管辖范围内的,户口就不增加。他起初每年的财赋收入不过四百万缗,到晚年就达到了一千多万缗。刘晏专门采用食盐专卖的办法来供给军队和国家的开支。当时从许州、汝州、郑州、邓州以西的地区,都食用河东的池盐,由度支掌管;汴州、滑州、唐州、蔡州以东的地区,都食用海盐,由刘晏掌管。刘晏认为官吏过多会骚扰百姓,所以只在产盐的地方设置盐官,收购盐户煮的盐,再转卖给商人,任由商人把盐运到各地,其余的州县不再设置盐官。对于长江、五岭之间距离产盐地较远的地方,就转运官盐存放在那里。如果商人断绝往来,盐价上涨,就降低价格出售,称之为常平盐。这样一来,官府获得了利润,百姓也不会缺少盐。起初,江淮地区的盐利每年不过四十万缗,到晚年就达到了六百多万缗,因此国家的开支充足,百姓也没有因为盐价过高而陷入困境。河东地区的盐利每年不过八十万缗,而盐价却比海盐高。在这之前,从关东运送粮食到长安,因为河流湍急,大概运送一斛粮食能有八斗运到长安,就算是有功劳,会受到优厚的奖赏。刘晏认为长江、汴河、黄河、渭水的水力情况不同,应该根据各自的特点采取合适的运输方式。他建造运输船只,训练漕运士兵,长江上的船只把粮食运到扬州,汴河上的船只把粮食运到河阴,黄河上的船只把粮食运到渭口,渭水上的船只把粮食运到太仓。在沿途的水边设置粮仓,依次转运交接。从此,每年运送的粮食有时能达到一百多万斛,没有一斗一升在运输过程中沉没。他把十艘船编为一纲,让军将带领运输,十次运输都没有失误的,就给予优厚的慰劳,授予相应的官职。多次运输之后,军将们大多都头发花白了。刘晏在扬子设置了十个造船场,每建造一艘船,拨款一千缗。有人说:“造船实际花费还不到一半,白白浪费了太多钱财。”刘晏说:“不是这样的,考虑大事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吝惜小钱,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做长远打算。现在刚开始设置造船场,参与办事的人很多,首先要让他们私人用度不窘迫,那么官府建造的船只才能坚固耐用。如果急于和他们斤斤计较、锱铢必较,造船场怎么能长久经营下去呢!将来一定会有担心我拨给的钱财太多而减少拨款的人;减少一半以下还可以,超过这个限度,漕运就无法进行了。”五十年后,主管部门果然把造船的拨款减少了一半。到了咸通年间,主管部门根据实际花费来拨款,不再有盈余,建造的船只越来越脆弱,容易损坏,漕运也因此荒废了。刘晏为人勤奋努力,无论事情繁忙还是清闲,都一定要在当天处理完毕,不会让事情拖延到第二天。后来谈论财利方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八月甲午日,振武留后张光晟杀死回纥使者突董等九百多人。突董是武义可汗的叔父。代宗在位时,九姓胡人常常冒用回纥的名义,在京城混居,经商牟利且骄横残暴,和回纥一起成为公家和私人的祸患。德宗即位后,命令突董率领他的部众全部返回本国,他们携带的物资财物十分繁多。抵达振武后,回纥人停留了数月,肆意索要物资补给,每天要吃掉上千斤肉,其他物资的耗费也与此相称,还纵容打柴放牧的人糟蹋庄稼,振武的百姓深受其苦。张光晟想要杀掉回纥人,夺取他们的物资,却忌惮回纥人多势众,没敢动手。九姓胡人听说自己的部族被回纥新可汗诛杀,很多人都偷偷逃跑,突董防备得十分严密。九姓胡人既逃不了,又不敢回去,就暗中向张光晟献计,请求杀掉回纥人。张光晟乐见他们内部分裂,便答应了。德宗因为曾在陕州遭受回纥的羞辱,心里一直怨恨回纥。张光晟知道德宗的心思,于是上奏说:“回纥本族的人数并不多,之所以强悍,全是靠依附他们的九姓胡人。如今听说他们自相残杀,顿莫贺刚即位,移地健还有庶出的儿子,和国相、梅录各自拥兵数千人互相攻打,国内局势尚未稳定。他们没有钱财就无法驱使部众,陛下不趁这个机会铲除他们,反而遣返他们的人、资助他们钱财,这正是所谓的借兵器给敌寇、送粮草给盗贼啊。请允许我杀掉他们。”张光晟接连三次上奏,德宗都没有批准。张光晟就派副将经过回纥人的馆舍门口,故意不行礼;突董大怒,把副将抓起来鞭打了几十下。张光晟趁机率领军队突袭回纥人,将回纥人和九姓胡人全部杀死,把尸体堆成了京观。只留下两个胡人,让他们回国作证,声称:“回纥人鞭打凌辱大唐大将,还图谋突袭占据振武,所以我才先下手诛杀了他们。”德宗征召张光晟入朝担任右金吾将军,派宦官王嘉祥前去送还信物和钱财。回纥请求朝廷交出擅自杀戮的人来报仇,德宗为了安抚回纥,将张光晟贬为睦王傅。
丁未日,朝廷加封卢龙、陇右、泾原节度使朱泚兼任中书令,卢龙、陇右节度使的职务依旧保留;任命舒王李谟为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大使,任命泾州牙前兵马使河中府人姚令言为留后。李谟是李邈的儿子,早年丧父,德宗收他为养子。
癸丑日,德宗下诏追赠太后的父亲、祖父、兄长、弟弟官职,其余宗族男女被授予官职、封赐食邑的委任状,总共一百二十七份;宦官用马匹驮着这些文书前去赏赐。
九月壬午日,将作监上奏说宣政殿的廊庑损坏了,而十月处于魁冈的方位,不宜修缮。德宗说:“只要不妨碍公事、不伤害百姓,就是吉利的,何必过问时日吉凶!”当即下令修缮。
大历年间以前,赋税的征收、支出以及官员俸禄的发放都没有固定章法,长官可以独断专行;再加上元载、王缙执掌朝政,贿赂公行,天下将近二十年没有查办过贪赃的官吏。只有江西观察使路嗣恭查办了虔州刺史源敷翰,将他流放。德宗认为宣歙观察使薛邕是娴习文礼的旧臣,征召他入朝担任左丞。薛邕离开宣州时,盗取隐匿的官府财物数额高达数万,殿中侍御史员宇揭发了这件事。
冬季十月己亥日,薛邕被贬为连山尉。从此州县官吏才开始敬畏朝廷的法令,不敢肆意妄为。
德宗刚即位时,疏远贬斥宦官,亲信任用朝中士大夫。但张涉凭借儒学入朝侍讲,薛邕凭借文雅登上朝堂,相继因贪赃而身败名裂。宦官和武将趁机找借口说:“南衙的文臣贪赃动辄数额上万,却还说我们这些人祸乱天下,这难道不是欺骗君主吗!”从此德宗心里开始产生疑虑,不知道该倚重谁了。
中书舍人高参请求分别派遣沈家的人去寻访太后。庚寅日,朝廷任命睦王李述为奉迎使,工部尚书乔琳为副使,又任命沈家四人担任判官,让他们和宦官分别前往各道寻访太后。
十一月,朝廷首次下令,除了待制官之外,再选两名朝集使入朝,向他们询问时政的得失以及边远百姓的疾苦。
在此之前,公主出嫁时,公婆要向公主行拜见礼,公主却不用回礼。德宗命令礼官制定公主拜见公婆以及丈夫的叔伯、兄长、姐姐的礼仪:公婆坐在正厅接受公主拜见,叔伯、兄长、姐姐站在东厢房接受拜见,就像普通百姓家的礼仪一样。有一位县主即将出嫁,选定在丁丑日成婚。当天,德宗的堂妹去世,德宗下令取消县主的婚礼。主管部门上奏说:“婚礼的陈设已经准备妥当,况且为夭折的亲属服丧,不足以废止喜事。”德宗说:“你们吝惜婚礼的花费,我却看重礼仪。”最终还是取消了婚礼。至德年间以来,国家多事,公主、郡主、县主大多没能按时出嫁,有的头发都花白了,即使住在皇宫里,有时十几年都见不到天子。德宗这才召见各位宗室女子,对辈分高的表达敬意,对辈分低的加以慰问,下令让她们全部出嫁。陪嫁的大小物品,德宗都亲自过目。己卯、庚辰两天,朝廷将岳阳等十一位县主嫁了出去。
吐蕃看到韦伦再次出使,越发高兴。十二月辛卯朔日,韦伦返回唐朝,吐蕃派遣国相论饮明思等人入朝进贡。
这一年,朝廷册封太子的母亲王氏为淑妃。
全国登记在册的纳税户有三百零八万五千零七十六户,在册的奴仆有七十六万八千多人,征收的税钱有一千零八十九万八千多缗,谷物有二百一十五万七千多斛。
建中二年(辛酉,公元781年)
春季正月戊辰日,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李宝臣原本打算把节度使的职位传给儿子行军司马李惟岳,因为李惟岳年纪小、见识浅、性格懦弱,李宝臣便预先诛杀了那些难以控制的将领,深州刺史张献诚等人都在其中,甚至有十几个人在同一天被处死。李宝臣召见易州刺史张孝忠,张孝忠不肯前往,李宝臣又派张孝忠的弟弟张孝节去召他。张孝忠让张孝节转告李宝臣说:“各位将领有什么罪,要被斩尽杀绝!我张孝忠怕死,不敢前去,但也不敢背叛你,正像你不肯入朝的心思一样。”张孝节哭着说:“如果这样,我一定会被处死的。”张孝忠说:“你一去就会和那些将领一同丧命,我留在这里,李宝臣一定不敢杀你。”张孝节于是返回,李宝臣也没有怪罪他。兵马使王武俊地位低微却很勇猛,所以李宝臣特别亲近喜爱他,还把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王士真,王士真又和李宝臣身边的人交情深厚。因此,只有张孝忠和王武俊得以保全性命。李宝臣去世后,孔目官胡震和家仆王它奴劝说李惟岳隐瞒丧事二十多天,伪造李宝臣的奏表,请求朝廷任命李惟岳继承节度使的职位,德宗没有批准。德宗派遣给事中汲县人班宏前去探望李宝臣的病情,同时传达旨意。李惟岳用重金贿赂班宏,班宏没有接受,回朝复命。李惟岳这才为李宝臣发丧,自称留后,让将领和僚佐共同上奏朝廷,请求授予节度使旌节,德宗再次拒绝。当初,李宝臣和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互勾结,约定要把地盘传给子孙后代。所以田承嗣去世时,李宝臣极力向朝廷请求,让朝廷把节度使旌节授予田悦,代宗答应了他的请求。田悦刚继承职位时,侍奉朝廷的礼节十分恭敬,河东节度使马燧上表说田悦一定会反叛,请求朝廷提前做好防备。到这时,田悦多次为李惟岳请求继承职位,德宗想要革除以往藩镇世袭的弊端,没有同意。有人劝谏德宗说:“李惟岳已经占据了他父亲的基业,不如顺势任命他,否则他一定会发动叛乱。”德宗说:“叛贼本来没有资本作乱,都是凭借朝廷赐予的土地、授予的官位,才得以聚集部众。以前顺着他们的意愿任命的人已经够多了,但叛乱却越来越严重。可见爵位和任命不仅不能平息叛乱,反而会助长叛乱。既然如此,李惟岳终究是要叛乱的,任命他和不任命他,结果都是一样的。”德宗最终还是没有批准。田悦于是和李正己各自派遣使者前往李惟岳那里,暗中谋划率领军队抗拒朝廷的命令。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对田悦说:“你凭借伯父留下的基业,只要谨慎侍奉朝廷,就能坐享富贵,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和恒州、郓州一起做叛臣呢!你看看战乱爆发以来,叛逆作乱的人有谁能保全家族呢?如果你一定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先杀了我吧,别让我亲眼看到田氏家族被诛灭。”田庭玠说完就称病卧床不起。田悦亲自前去道歉,田庭玠却闭门不让他进来,最终忧郁而死。
成德判官邵真听说李惟岳的图谋后,哭着劝谏说:“先相公蒙受国家的厚恩,您还在守丧期间,就要背叛国家,这万万不可。”邵真劝说李惟岳把李正己的使者抓起来送到京城,并且请求朝廷出兵讨伐李正己,还说:“这样一来,朝廷会赞赏您的忠心,节度使的旌节或许就能得到了。”李惟岳认为他说得对,让邵真起草奏表。长史毕华说:“先相公和李正己、田悦结盟二十多年,怎么能一下子就背弃他们呢!况且就算您把李正己的使者抓起来,朝廷也未必会相信您。如果李正己突然派兵袭击我们,我们孤军无援,该怎么抵挡呢!”李惟岳又听从了毕华的话。
前定州刺史谷从政是李惟岳的舅舅,他有胆识谋略,读过不少书,王武俊等人都敬畏他,却遭到李宝臣的猜忌,谷从政于是称病闭门不出。李惟岳也忌惮他,不跟他商议大事,日夜只和胡震、王它奴等人谋划,还拿出大量钱财布帛来讨好将士。谷从政前去拜见李惟岳说:“如今天下太平,从京城来的人都说天子聪慧英明、勇武果决,立志要实现天下太平,绝不希望诸侯的子孙独占一方土地。您现在带头违抗诏令,天子一定会派遣各道军队前来讨伐。将士们接受赏赐的时候,都说愿意为您拼死效力,但如果一战失利,他们各自顾惜性命,谁不会产生二心呢!手中握有兵权的大将,会趁机等待时机,都想捉拿您来为自己邀功。况且先相公诛杀的高官大将,差不多有上百人,一旦局势危急,那些人的子弟想要报仇的,难道还数得过来吗!再者,先相公和幽州结下仇怨,朱滔兄弟一直对我们恨之入骨,如今天子一定会任命他们为将领。幽州和我们边境相连,一旦朱滔接到诏令,一定会火速赶来,就像虎狼追捕猎物一样,我们怎么抵挡得住!从前田承嗣跟随安禄山、安庆绪父子一同反叛,身经百战,凶悍的名声传遍天下,他违抗诏令起兵作乱,自认为天下无敌。等到卢子期被擒、吴希光归顺朝廷之后,田承嗣只能对天落泪,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靠先相公按兵不动,还为他向朝廷求情,先帝宽厚仁慈,赦免了他的死罪,否则田氏家族哪里还有后人呢!况且您生长在富贵之中,年纪还轻,没有经历过艰难危急的处境,却听信身边人的话,想要效仿田承嗣的所作所为吗!我为您打算,不如辞去将领和僚佐的拥戴,让李惟诚代理掌管军府事务,您亲自入朝觐见天子,请求留在京城担任警卫,顺便说明让李惟诚暂时处理军府事务。授官的旨意由天子决定,皇上一定会赞赏您的忠义,就算得不到节度使的高位,也不会失去荣华富贵,从此永无祸患。否则的话,大祸就要临头,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也知道您向来疏远猜忌我,但念在舅甥的情分上,事情危急,不得不说啊!”李惟岳和身边的人听了谷从政这番恳切的话,越发厌恶他。谷从政于是回到家中,再次闭门称病。李惟诚是李惟岳的庶出兄长,他谦和敦厚、喜爱读书,深得人心,他的妹妹是李正己的儿媳。当天,李惟岳把李惟诚送到李正己那里,李正己让李惟诚恢复张姓,于是李惟诚就在淄青节度使幕府中任职。李惟岳派王它奴到谷从政家里,监视他的日常起居,谷从政喝下毒药而死。临死前,他说:“我不怕死,只是为张氏家族即将被诛灭而悲哀啊!”
刘文喜死后,李正己、田悦等人都感到不安;刘晏被杀后,他们更加恐惧,互相说:“我们的罪恶,难道还能比得上刘晏吗!”恰逢汴州城狭窄,朝廷下令扩建,关东的人于是散布谣言说:“皇上想要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所以才扩建汴州城。”李正己十分恐惧,派兵一万人驻守曹州。田悦也整顿军备、聚集粮草,和梁崇义、李惟岳遥相呼应,河南的百姓人心惶惶,骚动不安。
永平军原先管辖汴、宋、滑、亳、陈、颍、泗七州。丙子日,朝廷从永平军中分出宋、亳、颍三州另设节度使,任命宋州刺史刘洽担任此职;将泗州划归淮南节度使管辖;又任命东都留守路嗣恭为怀、郑、汝、陕四州及河阳三城节度使。十天之后,朝廷又任命永平节度使李勉统领刘洽、路嗣恭这两个藩镇,还把郑州划归永平军管辖,选拔曾经担任过将领的人担任各州刺史,以防备李正己等人。
起初,高力士有个养女寡居在东都洛阳,很能讲述宫中的往事,女官李真一猜测她就是沈太后,便前往使者那里详细禀报了她的情况。德宗听说后,又惊又喜。当时认识沈太后的旧人都已离世,没有能辨识太后的人,德宗就派宦官、宫女前去查验审视。这位高氏的年纪、相貌都与沈太后颇为相像,宦官、宫女本就不能准确辨认太后,便都说她就是沈太后。高氏推辞说自己其实不是,查验的人却越发怀疑,强行将她迎进上阳宫居住。德宗派去一百多名宫女,带着皇帝所用的车驾、器物前往上阳宫侍奉供养。身边的人百般诱导劝说,高氏动了心,便自称是沈太后。查验的人骑马飞奔入宫奏报,德宗大喜过望。二月辛卯日,德宗在双日登殿,文武百官都入朝道贺。德宗下诏命有关部门草拟礼仪,准备奉迎太后。高氏的弟弟高承悦在长安,担心如果不说明实情,日后会获罪,便急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奏朝廷。德宗命令高力士的养孙樊景超前去复查。樊景超见到高氏身居内殿,以太后自居,身边的侍卫戒备森严。樊景超对高氏说:“姑姑何必把自己置于刀俎之上!”身边的人呵斥樊景超,让他退下,樊景超大声说:“我有诏书在此,太后是假冒的,你们都退下!”侍卫们全都走下殿来。高氏这才说:“我是被人逼迫的,并非出自本意。”樊景超用牛车将她送回了家中。德宗担心以后没人再敢上报寻得太后的消息,便没有治任何人的罪,他说:“我宁可受一百次欺骗,也希望能有一次真的找到太后。”此后各地又有四五次上报说找到了沈太后,但都不是真的,而真正的沈太后最终还是不知所踪。
御史中丞卢杞,是卢弈的儿子,相貌丑陋,脸色发青,却能言善辩。德宗很喜欢他,丁未日,提拔他为御史大夫,兼任京畿观察使。郭子仪每次会见宾客,姬妾都不离身边。卢杞曾经前去探望郭子仪的病情,郭子仪却让所有侍妾都退下,独自倚着几案等候他。有人问他原因,郭子仪说:“卢杞相貌丑陋而内心阴险,妇人们见到他一定会发笑,万一将来卢杞得志掌权,我们郭家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杨炎诛杀刘晏之后,朝廷内外都对他侧目而视,李正己接连上表,追问刘晏的罪名,讥讽斥责朝廷。杨炎心中恐惧,便派遣亲信分别前往各道,名义上是安抚慰问,实际上是让他们暗中告知节度使们:“刘晏过去依附奸邪小人,请求册立独孤氏为皇后,是皇上自己憎恶他才杀了他。”德宗听说这件事后,十分憎恶杨炎,从此便有了诛杀杨炎的念头,只是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乙巳日,德宗调任杨炎为中书侍郎,提拔卢杞为门下侍郎,两人都担任同平章事,不再单独信任杨炎。卢杞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又没有才学,杨炎很轻视他,常常借口生病不与他一起参加聚餐;卢杞也因此怀恨在心。卢杞阴险狡诈,想要培植势力、树立权威,稍微不顺从他的人,他必定要置之死地。他引荐太常博士裴延龄担任集贤殿直学士,对他十分亲近信任。
丙午日,朝廷将汴宋军改名为宣武军。
振武节度使彭令芳为政苛刻暴虐,监军刘惠光又贪婪成性。乙卯日,军中将士一起杀掉了他们。
朝廷征调京西用于防备吐蕃秋季入侵的一万两千名士兵,前往关东驻守。德宗登上望春楼设宴慰劳将士,唯独神策军的将士不肯饮酒。德宗派人询问原因,神策军将领杨惠元回答说:“臣等从奉天出发时,军帅张巨济告诫我们说:‘这次出征要建立大功,等到凯旋的那天,再与大家欢聚痛饮。如果没有打胜仗,就不要饮酒。’所以我们不敢接受陛下的赐酒诏令。”等到军队出发时,有关部门沿途摆设酒食,唯独杨惠元所率领的部队,连酒坛的封口都没有打开。德宗对此深表赞赏,下诏褒奖慰劳他们。杨惠元是平州人。
三月,朝廷在郾城设置溵州。
辛巳日,朝廷任命汾州刺史王翃为振武军使、镇北及绥、银等州留后。
朝廷派遣殿中少监崔汉衡出使吐蕃。
梁崇义虽然和李正己等人相互勾结,但兵力薄弱,对朝廷的礼节最为恭敬。有人劝说他入朝觐见,梁崇义说:“来瑱对国家立下大功,上元年间却遭到宦官的谗言陷害,拖延着不肯入朝。等到代宗继位,来瑱没等皇上征召就主动入朝,尚且没能免于被满门抄斩。我多年来与朝廷积下嫌隙,怎么能入朝呢!”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屡次请求讨伐梁崇义,梁崇义心中恐惧,越发整顿军备。流民郭昔告发梁崇义图谋叛乱,梁崇义听说后,主动向朝廷请罪。德宗为此杖责了郭昔,将他流放到边远地区;又派遣金部员外郎李舟前往襄州宣读圣旨,安抚梁崇义。李舟曾经奉命出使刘文喜军中,向他陈明利害得失,刘文喜把他囚禁起来,后来刘文喜被部下杀死归降朝廷。各道专横跋扈的藩镇听说这件事后,都说李舟能倾覆城池、斩杀将领。李舟抵达襄州后,梁崇义十分厌恶他。李舟又劝说梁崇义入朝,言辞恳切直率,梁崇义心里越发不高兴。等到朝廷派遣使者安抚慰问各道时,又派李舟前往襄州,梁崇义在边境上拒绝让他入境,还上奏说:“军中将士疑虑恐惧,请求更换别的使者。”当时两河地区的藩镇正处于互相猜忌的状态,德宗想要显示恩德信义来安抚他们。夏季四月庚寅日,朝廷加封梁崇义为同平章事,对他的妻子儿女全都予以封赏,还赐给他铁券;派遣御史张着携带亲手书写的诏书征召他入朝,同时任命他的副将蔺杲为邓州刺史。
五月丙寅日,因为战事兴起,朝廷将商税税率增加到十分之一。
田悦最终还是和李正己、李惟岳定下计策,联合出兵抗拒朝廷命令,派遣兵马使孟佑率领五千步兵骑兵北上,援助李惟岳。薛嵩去世后,田承嗣趁机侵占了洺州、相州,朝廷只控制着邢州、磁州以及临洺县。田悦想要依靠山川作为边境屏障,他说:“邢州、磁州就像我的两只眼睛,长在我的肚子里,不能不夺取。”于是派遣兵马使康愔率领八千人围攻邢州,另派将领杨朝光率领五千人在邯郸西北修筑营寨,以切断昭义军的援兵,田悦自己则率领几万大军围攻临洺。邢州刺史李共、临洺守将张伾加固营垒,顽强抵抗。贝州刺史邢曹俊是田承嗣的旧部将领,年老而富有谋略,田悦却宠信牙官扈崿,疏远邢曹俊。等到攻打临洺时,田悦才召见邢曹俊询问计策。邢曹俊说:“兵法上讲,十倍于敌就包围敌人,五倍于敌就进攻敌人。尚书您以叛逆之师对抗朝廷的正义之师,兵力本就不相匹敌。如今将重兵屯驻在坚固的城池之下,等到粮草耗尽、士兵疲惫,就是自取灭亡的道路啊。不如派一万人驻守崞口,以此遏制西面朝廷军队的进军,这样一来,黄河以北的二十四州就都归尚书您所有了。”众将领憎恶邢曹俊的建议与自己不同,一起诋毁他,田悦没有采纳他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