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向下沉了一寸，鞋底传来轻微的粘滞感，像是踩在凝固的液体表面。
陈默没有抬脚。他盯着那道幽蓝的光，手指从风衣内袋收回，测灵仪握得更紧。指针开始抖动，幅度不大，但频率越来越快。
“别动。”他说。
林小棠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呼吸贴着他的后颈。她没说话，只是把重心移回墙边，右手压住包扎处。布条下的皮肤又热了起来，不是灼烧，而是像有东西在皮下缓慢移动。
秦月抬头看上方阶梯。缝隙还在，月光已经偏移，只照到半截石柱。她关了手机，不敢再打开。
苏明远站在原地，警徽攥在掌心。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刚才碰过光面的地方，鞋带边缘泛起一层薄雾样的反光，正顺着织物往上爬。
陈默蹲下，把银镜平放在地面，镜面朝上。光流碰到镜面时微微凹陷，像被吸住了一角。指针的摆动立刻变得规律了些。
“影像要重了。”他说。
话音刚落，空气里出现了人影。一个穿旧式警服的男人从虚空中走出，动作僵硬，膝盖弯曲，做出跪下的姿势。紧接着，另一个身影出现，同样在跪。
第三个、第四个……不同年代的刑警队员在同一空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彼此交错穿行，却没有碰撞。
陈默站起身，测灵仪对准最近的一道影子。数值跳动剧烈，显示的时间标记不断切换：1987、2003、2019，三个年份交替闪现。
“他们在合并。”他说。
苏明远突然被撞了一下。一名穿着和他同款警服的虚影从背后穿过，动作与他完全同步，连抬手的角度都一样。那虚影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这是什么？”秦月往后退了半步。
“时间线在强行接合。”陈默拿出录音机，快速翻找文件，“必须打断共振。”
他按下播放键。一段低频音频响起，节奏不规则，像是机械运转时的杂音。
这是他在调查一起悬浮事件时录下的数据逆向波形，曾用于解除量子纠缠状态。
光流旋转的速度减缓。所有影像的动作出现卡顿，像是信号不良的画面。
林小棠闭上眼。胎记发烫，视野里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像玻璃上的划痕。她看到每一道影像之间都有缝隙，而在某一条缝隙深处，嵌着一块金属碎片——是警徽的一部分，上面刻着“苏明远”三个字。
她睁开眼，喘了口气。
“我看见你的名字。”她对苏明远说，“在影像中间，有一块警徽碎片，是你名字。”
苏明远皱眉。“我没丢过警徽。”
“它不在现在。”林小棠摇头，“是在某个还没发生的时间里。”
陈默立刻调出录音机的历史声纹图谱，在数据库中搜索“警徽碎片”出现瞬间的背景杂音。
系统比对成功，匹配到一段档案录音——1987年火灾当晚，一名警员报告称在废墟中发现儿童之家院区的专属标识残片。
“那晚有人提前知道会出事。”陈默低声说。
林小棠抬起右手，按在陈默左手腕的红绳上。红绳轻轻一震，胎记的光稳定下来。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连接，像是电流通过神经末梢。
“我能看清那些缝隙。”她说，“只要能量不断。”
陈默点头，再次播放分离音频。这一次，他将音量调至最大，同时用银镜反射光流，制造一个固定的视觉参照点。
影像动作彻底停顿。所有人影静止在跪姿，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仍在转动，看向同一个方向——圆形门洞深处。
就在这一刻，林小棠猛地吸了一口气。
她看到所有刑警队员的眼中都浮现出齿轮图案，大小不一，转速各异。有些顺时针，有些逆时针。
而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空缺的齿轮轮廓，形状与她的胎记完全吻合。
“它们不对齐。”她说，“时间轴断了。”
陈默关闭录音机，取出磁带，手动倒带。塑料外壳发出咔嗒声。他重新播放，这次是倒带时的机械摩擦音，节奏缓慢而稳定。
光流开始收缩，向中心汇聚。所有影像不再静止，而是缓缓融合，形成一座由人影构成的巨大钟表。
表盘由跪拜的身影围成，指针则是不断变换的面孔——有时是苏明远，有时是秦月，有时是林小棠的父亲。
指针逆向转动。
空气中响起低语：“我们都在等一个人醒来。”
陈默盯着那座人影钟表，手指滑过录音机边缘。他知道这不再是物理现象，而是某种意识的集合体。
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时间点，而是所有未完成的仪式叠加后的结果。
他把银镜推向光流中心。
林小棠咬牙，将胎记之光注入镜背。青色光芒沿着镜框蔓延，渗入幽蓝的光流。
钟表停止转动。
所有影像凝固。人影消散，只剩下最后一帧画面悬浮在空中——一个女人睁着眼睛，躺在一面破碎的镜子前。她穿着二十年前的样式，头发散开，嘴角有一丝血迹。
陈默认出了她。
周怀安的妻子。
她望着镜头外，嘴唇微动，声音清晰传出：“不是封印，是等待。”
画面消失。
光流恢复平静，依旧在脚下缓缓旋转，但不再下沉。测灵仪指针稳定指向门洞深处，数值归于常值。
林小棠靠在墙上，右手包扎再度渗血。她撕下衣角重新缠绕，动作很慢。胎记的光转为温润的青色，不再刺痛。
苏明远低头看着警徽。刚才爬上鞋带的反光已经消失，但他能感觉到，那枚徽章比之前重了一些。
秦月没有再看手机。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门洞深处，像是在听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陈默弯腰拾起银镜。镜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从边缘延伸至中央。他收进风衣内袋，左手仍缠着红绳。
没有人说话。
光流突然改变节奏，由平稳旋转变为轻微脉动，一下，一下，像心跳。
林小棠抬起手，指尖指向门洞底部。
“它在呼吸。”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