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沉寂如古墓,唯有灵泉滴落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石洼。水声在空旷中回荡,带着山谷特有的湿冷,渗进石壁每一道缝隙。
熊和共盘坐石床,赤裸的上身筋肉虬结如老树根须。焦黑的伤口翻卷,皮肉下雷火余烬与魔气残渣仍在纠缠撕咬。他双眼紧闭,牙关深陷下唇,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滚过脖颈,在胸膛狰狞的伤疤沟壑里汇成细流。轮转之力如钝刀刮骨,在残破经脉间一寸寸推进,每一次冲刷都激起撕心裂肺的痛楚。
对面,柳轻烟静坐石墩,素衣如雪。幽蓝的眸子映着熊和共身上明灭的暗金光芒,冰封般的脸上不起丝毫波澜。指尖幽蓝寒芒吞吐,一团精粹的玄阴寒泉在掌心悬浮。她不动,只在他轮转之力冲击关键淤塞、气息剧烈波动、眼看要失控的瞬间,屈指轻弹。
滋——!
幽蓝水球精准覆盖伤口。玄阴造化之力瞬间冻结肆虐的异种能量,温和滋养坏死的血肉,如滚烫烙铁遇上清泉。熊和共紧锁的眉头骤松,紊乱的气息稳住,轮转之力趁机冲开一处淤塞。
无声的配合在洞府内流转。他忍痛疗伤,她精准施援。力量清寒刺骨,却奇异地抚平着狂暴轮转之力的灼痛。她出手,只换来他嘶哑的“多谢”;他道谢,只听见她更简短的回应:“杀魔,需你活着。”
洞壁青苔湿漉漉地反着微光,灵泉滴答如心跳,轮转之力低鸣如困兽,玄阴之力在空气中凝出细碎冰晶。单调的声响中,熊和共的心神早已不在伤痛之上。
他的全部意志,都沉入识海深处,沉入那块古朴龟甲碎片,沉入那惊鸿一瞥、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画面——
破碎星辰在燃烧!空间裂缝如宇宙伤疤!仙宫倾颓,神兵折断!那暗金仙甲中魔焰滔天的恐怖存在!还有……踏在混沌星辰残骸上,灰布短褂、赤足负手的身影!
形意祖师!
一步踏出,虚空臣服!
十二道顶天立地的真意虚影咆哮寰宇!
平平无奇一拳轰出,遮天魔爪寸寸湮灭!拳印烙印仙甲!叛徒喋血倒飞!星辰崩碎!
那画面、那意志、那纯粹到极致的破灭道韵,如烧红的烙铁深烙灵魂。超越了语言,只剩下源自血脉与功法本源的原始震撼。
这才是《形意真解》的源头!凡尘拳架,不过是撼动星河的无上伟力遗落的一粒微尘!
“一步……踏出……虚空臣服……”
熊和共的心神疯狂推演!他试图抓住那一步的神髓!然而脚下虚空纹丝不动,自身轮转之力却因分心而滞涩,牵动伤势,痛得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凝神!”柳轻烟清冷的声音如冰锥刺入耳膜,更强的玄阴之力渡入,强行压制他体内躁动的能量。
熊和共猛地回神,压下焦躁与妄念。差距太大了!蝼蚁岂能理解神龙腾空?
他不再执着表象,将心神死死锁在龟甲碎片上。碎片表面,古老纹路在经历滋养冲击后,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其中一道形似巨龟负山、仰天咆哮的纹路,比其他纹路亮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散发苍茫、厚重、承载万物的道韵。
“熊形……”
《形意真解》十二形,熊形主稳,力沉如山,守御无双!龟甲本源道韵,竟与熊形真意隐隐相合!祖师那一步他无法企及,但这“承载”与“厚重”的道韵,或许是他唯一能触摸的切入点!
他不再好高骛远。强忍识海刺痛与身体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道微光的熊形纹路!感悟那最本源的“势”——如巨龟负山,沉稳如大地,承载江河而不倾!如古熊踞岳,不动如山,任尔狂风骤雨,我自岿然!
厚重、沉稳、不动如山的意境,开始在他心神中凝聚。这意境引动识海中萎靡的巨熊虚影,虚影发出低沉咆哮,身形虽虚幻,却多了一丝凝实的厚重感。龟甲玄光与熊形意境产生微弱共鸣,光芒稳定了一丝,苍茫道韵更清晰地笼罩住他濒临崩溃的神识,带来奇异的抚慰。
轮转之力的运转,在这“熊形”意境加持下悄然变化。原本狂暴如奔马的混沌暗金之力,多了一份沉稳的“势”。冲击经脉淤塞时,不再是刚猛突进,而是带上如山岳推移般的厚重与不可阻挡!效率竟提升一线!
“有效!”
他抓住这一丝感悟,心神如饥渴旅人,疯狂汲取龟甲熊形纹路流淌的古老道韵。同时,《形意真解》中关于熊形桩功、拳架、发劲运力的无数要诀在心间流淌、印证、升华!
时间流逝。洞府内,熊和共身上的暗金光芒渐渐染上一层厚重内敛的土黄光晕,如大地沉凝。他身下的石床承受无意识散发的“势”,发出细微呻吟,表面缓缓凹陷。
柳轻烟幽蓝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清晰感觉到熊和共气息的变化——那股濒临崩溃的狂躁绝望,被沉稳如山、厚重如岳的意志取代。轮转之力修复效率明显提升。
当最后一股顽固魔气被轮转之力混合熊形“厚土之势”碾碎排出时,熊和共猛地睁眼!
混沌暗金的瞳孔深处,山岳虚影一闪而逝!沉重、稳固、如大地不可撼动的气息轰然散发!脸色虽苍白,伤痕依旧,但那挺直的脊梁如插入大地的神峰,透着劫难不倒的坚韧!
“成了!”他长舒一口气,气息悠长沉稳,带着泥土厚重感。伤势未愈,但致命异种能量已清,本源稳固。更重要的是,他对“熊形”真意的理解,在龟甲指引下发生质的飞跃!轮转之力融入“厚土之势”,威力与韧性皆增!
他看向柳轻烟,眼中带着感激与振奋:“厚土之势……熊形真意……我抓住了一丝!”
柳轻烟微微颔首,指尖幽蓝光芒敛去:“很好。”声音依旧清冷,但眼底冰封的湖面,似融化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熊和共精神大振!熊形真意的突破,如推开尘封大门!他迫不及待再次沉入识海,将心神投向龟甲上其他十一道模糊纹路——
龙形纹路,蜿蜒矫健,带着腾跃九霄、行云布雨的逍遥威严!
虎形纹路,线条刚猛,煞气冲霄,透着百兽之王的凶戾扑杀!
猴形之灵巧机变!马形之奔腾不息!鼍形之伏波翻浪!鸡形之独立争鸣!燕形之轻灵迅捷!鹞形之盘旋凌厉!蛇形之阴柔诡变!鸟台形之飘逸高远!鹰形之搏击长空!
十二道纹路,对应十二形真意!其他纹路虽不如熊形清晰,但在熊和共心神空明、与龟甲建立微弱联系的状态下,模糊线条仿佛活了,传递着各自独特古老的道韵!
熊和共心神彻底沉浸!如干涸河床迎来十二道属性迥异却同源而出的溪流!
他用心感受每一道纹路的“神”——龙之逍遥掌控!虎之煞气力量!猴之机敏变化!马之耐力奔腾!鼍之翻江倒海!鸡之警醒独立!燕之轻灵速度!鹞之盘旋精准!蛇之柔韧诡毒!鸟台之高洁飘逸!鹰之锐利搏杀!熊之厚重承载!
十二种意境,十二种大道侧影,如十二幅古老图腾在识海盘旋飞舞,相互碰撞又隐隐共鸣!《形意真解》烂熟于胸的拳架、招式、运劲法门,在这十二种本源意境照耀下,被赋予全新深邃的生命!
“龙形!”心念一动,识海龙形虚影咆哮,体内轮转之力随之运转,混沌暗金光芒中隐隐带上腾云驾雾的逍遥气韵,流转速度骤快,充满掌控力量的流畅感!
“虎形!”煞气冲霄!轮转之力瞬间变得狂暴凶戾,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意志,在经脉奔涌咆哮!暗红虎影在识海显化,仰天怒啸!
“蛇形!”轮转之力骤然阴柔绵长,如灵蛇出洞,无孔不入,却带致命阴寒!冲击经脉淤塞时,以刁钻柔韧方式渗透而入,无声化解!
前所未有的明悟如醍醐灌顶,冲刷着熊和共整个武道认知!《形意真解》不再是单纯招式组合,而是沟通天地本源大道的桥梁!十二形真意,是十二把直指大道的钥匙!此刻,在龟甲指引下,他终于窥见门径!
轰隆隆——!!!
就在熊和共心神完全沉浸于十二形真意交融升华的刹那,异变陡生!
丹田气海深处,那颗混沌暗金、缓缓旋转的金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之中,无数细密、蕴含不同道韵的符文如活物般在丹体表面疯狂流转、凝聚!
昂——!
吼——!
嘶——!
唳——!
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兽吼禽鸣,在熊和共丹田内轰然响起!
混沌暗金丹体之上,十二道清晰无比、散发不同古老气息的兽形纹路,如鬼斧神工骤然浮现!环绕金丹缓缓游走!
左侧:神龙腾云,猛虎踞山,灵猿攀树,骏马奔原!
右侧:巨鼍伏波,金鸡独立,雨燕掠空,苍鹞盘旋!
更有灵蛇吐信,青鸟台翱翔碧落,神鹰搏击苍穹,古熊撼动山岳!
十二兽纹!活灵活现!龙纹威严逍遥,虎纹煞气冲霄,蛇纹阴柔诡变,熊纹厚重如山……每一道兽纹都仿佛拥有生命,散发对应本源道韵!它们环绕混沌暗金丹,如拱卫帝王的十二神将!一股比之前凝练、狂暴、厚重、灵动……糅合十二种真意的、更加恐怖深邃的力量波动,从金丹深处轰然爆发!
嗡——!!!
熊和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十二种洪荒猛兽气息的磅礴威压,如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轰!
身下石床瞬间化为齑粉!
洞府四壁布满蛛网裂痕,碎石簌簌落下!
柳轻烟布下的玄阴禁制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吼!!!”
熊和共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穿金裂石,混合龙吟、虎啸、熊咆、鹰唳……十二种兽吼!震得整个洞府嗡嗡作响,洞顶钟乳石噼啪断裂!
他豁然起身!伤痕依旧,但整个人气势翻天覆地!如脱胎换骨!混沌暗金轮转之力在体表沸腾,十二种不同真意虚影在周身若隐若现,交替流转!一股沉重如山、迅捷如风、煞气冲霄、灵动诡变……糅合十二种截然不同却完美统一的恐怖气势,冲天而起!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金丹未破境,但其凝练程度、蕴含威能、吞吐灵气能力,皆暴涨数倍!十二兽纹加持,如给力量之源装上十二个属性不同的涡轮!
心念微动。
呼!
右拳随意向前一击!未动真元,仅凭肉身之力与引动的熊形厚土之势!
砰!
前方空气如实质墙壁被巨锤砸中,发出沉闷爆鸣!一道肉眼可见、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拳风脱手而出,狠狠轰在布满裂痕的洞壁上!
轰隆——!!!
坚硬石壁如豆腐般炸开丈许深坑!碎石如炮弹向后激射!烟尘弥漫!整个洞府在这一拳之下剧烈摇晃!
“这……”熊和共看着自己的拳头,眼中充满震撼!这一拳威力,远超之前全力催动轮转之力!纯粹力量与真意引动天地之势的完美结合!
脚步一错,身随意动!
刷!
身影瞬间模糊!如鬼魅出现在洞府另一侧!身法之快,留下道道残影,带着燕形轻灵与鹰形迅捷!
落地无声,却又蕴含熊形沉稳厚重!
呼!呼!呼!
他不再压抑!在这狭小、摇摇欲坠的洞府内,开始演练《形意真解》拳架!
龙形探爪!不再简单招式,爪风撕裂空气,隐隐龙吟相随,带掌控空间的逍遥威严!
虎形扑杀!煞气凝如实质,拳风所过,虚空发出刺耳尖啸,如猛虎下山,百兽辟易!
蛇形拨草!手臂如无骨灵蛇,轨迹刁钻诡异,指尖轮转之力吞吐,带阴柔穿透力,点在虚空竟发出“嗤嗤”腐蚀之声!
熊形靠山!沉肩坠肘,如巨熊撼树,朴实一靠,却引动厚土之势,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爆鸣!
十二形拳意信手拈来,流畅自然!每一拳、每一脚,都引动对应天地之势!小小洞府内,龙腾虎跃,蛇行熊踞,燕掠鹞旋……十二种洪荒猛兽虚影随拳脚交替显现,咆哮嘶鸣!狂暴能量乱流在洞内激荡,碎石如雨,烟尘弥漫!
柳轻烟早已退至角落,周身玄阴之力化幽蓝光罩护身。幽蓝眸子紧盯着场中如人形凶兽的身影,冰冷面容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
她能清晰感觉熊和共每一拳蕴含的恐怖力量!那不再是单纯法力真元,而是融合天地本源真意的“势”!威力暴增数倍!且变化多端,刚柔并济,诡谲莫测!更惊人的是,他身上伤势在这狂暴演练中,竟被沸腾气血和融入真意的轮转之力飞速修复!焦黑皮肉脱落,露出新生肌肤,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弥合!
这……就是领悟形意祖师一丝拳意真髓后的蜕变?
轰!
熊和共最后一式“鹰形回旋”收势,单足点地,身形如标枪挺立。周身沸腾能量缓缓平息,十二兽影虚影没入体内。洞府内一片狼藉,烟尘缓缓落下。
他低头,看自己紧握的双拳。伤痕累累的躯体下,是汹涌澎湃、前所未有的力量!丹田内,混沌暗金丹缓缓旋转,十二道兽纹清晰如活物,散发古老强大的道韵。
他缓缓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混沌暗金的眼眸亮如燃烧星辰!里面再无迷茫绝望,只有沉淀血火、淬炼真意、破茧重生般的坚定与……滔天战意!
血誓石碑上八个冰封大字——“不斩赤炎,仙途永绝”——在脑海轰然炸响!
力量!这就是他需要的!能撕碎魔焰、葬送仇寇的力量!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穿透狼藉洞府,仿佛看到西方魔焰滔天的赤炎魔宗,看到焚魂老魔枯槁狰狞的脸!
“赤炎……焚魂……”熊和共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铿锵杀意,在死寂洞府内回荡,震得残留碎石簌簌滚落。
“你们的死期……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