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池国际会展中心外，各国国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安保人员训练有素地引导着车队，身着民族服饰的礼仪小姐微笑着迎接宾客。空气里弥漫着多种语言交汇的声音，中文、英文、缅语、泰语、越南语…
林万骁坐在中国代表团的车里，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切。他今天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白衬衫，暗红色领带，胸前别着中国代表团的徽章。身边的秦致远（西山区长，暂代秘书工作）正在最后检查发言材料，轻声念叨着几个关键数据。
“书记，您看这个数据要不要再强调一下？”致远指着一行数字，“智慧口岸运行一百二十天，累计通关货物价值突破150亿美元，这个增幅…”
“可以提，但不用刻意强调。”林万骁的目光落在车窗外一个熟悉的背影上，“比起数字1
，他们更关心的是模式。
那个背影转过身，果然是郭鹤年。他正与几个外国代表谈笑风生，一身精致的银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似乎感受到目光，郭鹤年转过头，看见林万骁的瞬间，脸上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即恢复自然，远远点了点头。
林万骁也点头回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车子停在主会场门口。林万骁下车时，早已等候的媒体记者立刻围了上来，长枪短炮对准1了他。
“林书记，作为中国边境城市的代表，您如何看待区域合作对地方发展的意义？”
“西明的智慧口岸模式会在其他边境地区推广吗？”
“有评论认为，边境安全与贸易便利化存在矛盾，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问题一个接一个。林万骁停下脚步，面向记者，语气从容：“边境地区既是国家安全的前沿，也是对外开放的窗口。西明的实践表明，通过科技创新和制度创新，完全可以实现安全与便利的统一。这就是我们要在论坛上分享的‘西明模式’。”
简洁有力的回答引来一阵快门声。林万骁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进入会场，秦致远紧随其后。
主会场气势恢宏，三层挑高的空间里悬挂着巨幅电子屏，显示着论坛主题：“深化区域合作，共建繁荣家园”。台下已经坐满了人，目测超过五百人，来自二十多个国家。
中国代表团的位置在前排中央。林万骁坐下时，注意到右手边隔了几个座位就是郭鹤年。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没有说话。
论坛开幕式后，分论坛开始。林万骁参加的“边境地区在区域合作中的作用”分论坛在3号厅举行。当他走进会场时，发现能容纳两百人的厅内几乎坐满，还有不少人站在后排。
主持人介绍后，林万骁走上讲台。灯光打在他身上，台下各种肤色的面孔注视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讲稿，但并没有低头看。
“各位嘉宾，各位朋友，我是中国云南省西明市委书记林万骁。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西明这座边境城市的故事。”
他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系统，转化为多种语言，传入每位听众的耳机。
“三年前，西明还是一个闭塞的边陲小城。我们的口岸拥堵不堪，货车排队三天三夜无法通关；我们的边境村寨贫穷落后，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我们的跨境贸易以小额边民互市为主，缺乏现代产业支撑。”
大屏幕上出现了三年前西明的照片：泥泞的边境道路、破旧的口岸设施、空心的村庄…台下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但今天，西明变了。”林万骁切换图片，“我们建成了全国首个全流程智能化的‘智慧口岸’，通关时间从26小时缩短到2小时；我们启动了跨境电网试点，让边境村寨用上了稳定清洁的电力；我们发展了绿色能源产业，为城市转型培育新动能。”
屏幕上，智慧口岸的车流如织，光伏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边境村寨的夜晚灯火通明。强烈的对比让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们是怎么做到的？”林万骁抛出问题，“核心是两个字：创新。”
他详细阐述了“西明模式”的三个支柱：科技创新、制度创新、合作创新。
“在科技创新方面，我们自主研发了智能通关系统，通过AI识别、大数据分析、物联网技术，实现了货物的秒级通关和风险的精准管控。”他展示了一个案例，“比如这个月，我们通过系统预警，查获了一起伪装成再生塑料的电子产品走私案，而这在过去是很难发现的。”
台下有人开始记录。
“在制度创新方面，我们打破了部门壁垒，海关、边检、检疫‘一站式’作业；我们简化了通关流程，单证从原来的23份减少到8份；我们建立了诚信管理体系，对守法企业给予最大便利。”
“在合作创新方面，我们不仅推动国内各部门协作，更主动开展国际合作。智慧口岸的设计借鉴了新加坡、荷兰等国的经验；我们与邻国口岸建立数据共享机制，联合打击跨境犯罪；我们倡议建立区域性口岸联盟，推动通关标准互认。”
每一个观点都有数据支撑，每一个案例都有细节描述。二十分钟的发言，林万骁全程脱稿，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数据精准。
发言结束时，掌声持续了半分钟。提问环节，第一个举手的是新加坡代表。
“林书记，您提到智能通关系统减少了人工干预。那么如何保证监管的严密性？毕竟机器可能会被欺骗。”
“好问题。”林万骁从容回应，“我们的系统不是取代人工，而是赋能人工。AI负责初步筛查和风险预警，海关关员负责最终决策和重点查验。而且，系统具有自学习能力，每查获一起新型走私案件，就会更新识别模型。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监管越严密，系统越智能；系统越智能，监管越高效。”
缅甸代表接着问：“跨境电网试点很有意思。但电力涉及国家主权和安全，你们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我们坚持三个原则：平等协商、互利共赢、循序渐进。”林万骁回答，“首先是两国政府签订合作协议，明确权责边界；其次是成立合资公司，共同建设运营；再次是从小规模试点开始，积累经验，逐步扩大。目前我们在中缅边境的芒卡村试点，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推进的。”
泰国代表关心的是模式推广：“西明模式可以在其他边境地区复制吗？需要什么条件？”
“可以复制，但不能照搬。”林万骁诚恳地说，“每个地区情况不同，必须因地制宜。但有一些共性的经验：一是要有改革的决心，敢于打破既得利益；二是要有科技的支撑，提升治理能力；三是要有开放的胸怀，主动开展国际合作。”
提问一个接一个，林万骁对答如流。当主持人宣布时间到时，还有不少人举着手。
走下讲台，好几个国家的代表围了上来，交换名片，询问细节。林万骁让秦致远一一记录，承诺会后续对接。
“林书记，讲得太精彩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万骁转身，看见郭鹤年面带微笑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就有云西银行的一位副行长，江畔分行行长，还有永盛能源的一个高管，那人林万骁在王德标提供的资料里见过照片。
“郭市长过奖。”林万骁神色如常，“听说您在跨境金融分论坛的发言也很成功。”
“哪里哪里，都是为云西发展出力。”郭鹤年笑容可掬，“对了，晚上有个小范围的交流会，几家跨国企业和金融机构参加，林书记有空的话，一起来坐坐？”
很自然的邀请，但林万骁听出了试探的意味。
“谢谢郭市长邀请，不过我晚上已经安排了与缅甸口岸代表的会谈。”林万骁委婉拒绝，“跨境合作，还是要从政府层面先推动。”
郭鹤年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恢复笑容：“理解理解，林书记忙的是大事。那改天再聚。”
看着郭鹤年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秦致远低声说：“书记，永盛能源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副总裁，叫吴启明。资料显示他有多国护照，行踪神秘。”
“知道了。”林万骁平静地说，“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下午的日程是双边会晤。在组委会安排的小会议室里，林万骁会见了缅甸商务部副部长兼口岸管理局局长吴梭温。
“林书记，您的发言让我很受启发。”吴梭温五十多岁，会说一些中文，“我们缅甸也在推进口岸现代化，但遇到很多困难。特别是资金和技术…”
“我们可以合作。”林万骁开门见山，“西明愿意分享经验，也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如果贵方同意，我们可以派专家组到缅甸口岸考察，提出升级方案。”
“那太好了！”吴梭温眼睛一亮，“资金方面…”
“资金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解决。”林万骁说，“中方可以提供优惠贷款，也可以引入企业投资。关键是要有可行的项目。”
两人深入交谈了一个小时，初步达成了三项合作意向：一是西明专家组赴缅考察，二是两国口岸数据共享试点，三是联合开展海关人员培训。
会谈结束前，吴梭温忽然压低声音：“林书记，有件事我想提醒您。最近有些…不太正规的公司，也在接触我们，说要投资口岸建设。但他们的背景很复杂，我们要很小心。”
林万骁心中一动：“您是指？”
“一家叫永盛能源的公司，还有几家关联企业。”吴梭温说得很谨慎，“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但我们在国际刑警组织的通报里，看到过类似的名字。所以…”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谢谢您的提醒。”林万骁郑重地说，“合作要讲诚信，要可持续。我们中方企业走出去，都经过严格审核，一定会遵守国际规则和当地法律。”
“我相信。”吴梭温握住林万骁的手，“所以我才更愿意和西明合作。”
送走吴梭温，林万骁站在会议室窗前，看着会展中心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正好，各国代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看似和谐的场景下，暗流涌动。
“书记，刚才郭鹤年那边…”秦致远走进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们在宴会厅举办了一场小型推介会，云西银行和永盛能源联合主办，邀请了十几家境外金融机构。”秦致远说得很详细，“我们的人听到，他们在推介‘跨境能源金融产品’，承诺年化收益15%以上，而且‘保本保息’。”
15%？林万骁眼神一冷。在金融领域，这么高的固定收益承诺，往往意味着高风险，甚至是骗局。
“参与的都是哪些机构？”
“主要是东南亚的一些中小银行和基金。还有…两家缅甸的国有银行。”
林万骁立即想到刚才吴梭温的提醒。看来，永盛能源和云西银行的手，已经伸向了邻国的金融机构。
“把情况记录下来。”他指示，“但不要轻举妄动。国际场合，一切要依法依规。”
“是。”
傍晚，论坛第一天议程结束。林万骁回到酒店房间，刚准备梳理一天的收获，就接到了贾振国书记的电话。
“万骁，今天的发言反响很好啊。”贾振国的声音里带着赞许，“外交部、商务部的领导都给我打电话，说西明的经验很有价值，要在更大范围推广。”
“这是省委领导的结果。”林万骁谦逊地说。
“不用谦虚，是你的成绩就是你的成绩。”贾振国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听到一些其他声音。有人说你太高调，有人说西明的模式不可持续…这些杂音，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另外，论坛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贾振国提醒，“你代表的是中国地方政府形象，要谨言慎行。但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也要敢于亮剑。分寸要把握好。”
“请书记放心，我会注意。”
挂断电话，林万骁走到窗前。这里的夜景与西明不同，更加繁华，更加国际化。但此刻，他想念的是西明那条灯火通明的边境线，是智慧口岸夜晚不息的车流，是芒卡村期待通电的村民…
手机震动，是姜婷婷发来的信息：“看新闻了，讲得很好。世宇说，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在国际上讲中国故事。”
林万骁笑了笑，回复：“告诉他，先把画画好。讲好中国故事，需要真本事。”
放下手机，他打开电脑，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材料。明天还有一场圆桌对话，主题是“数字时代的边境治理”。他要继续讲述西明的故事，讲述中国边境地区如何拥抱数字变革，如何在开放中维护安全，在合作中促进发展。
窗外，春城的夜晚温柔而深沉。而在不远处的某个酒店宴会厅里，另一场聚会可能正在进行，推杯换盏间，可能是利益的交换，可能是阴谋的酝酿。
但林万骁并不担心。因为他站在光明处，所做的一切都经得起检验。而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无论包装得多么华丽，终究不敢站在阳光下。
他关掉房间的主灯，只留一盏台灯。在温暖的光晕中，继续工作。
国际论坛的第一天结束了，但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始。西明的故事，中国的故事，还将在这个舞台上继续讲述。
而他，就是这个故事的讲述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