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的非洲之旅,始于刚果河。
他拒绝了马库斯提供的任何现代化交通工具。
只让一名精通本地情况的元婴修士做向导,开着一辆老旧的越野车,驶离了卢本巴希的庄园。
第一站是上游的基桑加尼。
站在“斯坦利瀑布”轰鸣的水边,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导游低声讲述着那个叫斯坦利的探险家如何为利奥波德二世国王“打开”这片土地,以及随之而来的、被称为“红橡胶”的恐怖时代。
林彦看着脚下奔腾的河水,水色浑浊,仿佛沉淀着未曾洗净的血与泪。
他想起自己手上间接的人命,与这殖民者的血腥相比,似乎都成了小儿科。
天道因果,有时并不公平。
他又转向广袤的稀树草原。
萨隆加国家公园深处,他们乘坐的小船安静地滑过水道。河马在远处喷着粗气,成群的水鸟掠过天际。
一只年幼的黑猩猩在枝丫间好奇地打量他们,旋即被母猩猩拉走。
导游说,这里的动物比人更自在。
林彦点点头,生灵求存,本无贵贱,自在便好。
他们一路向北,穿过边境,进入中非共和国。
在曼古阿,他目睹了一场原始的祈福仪式。
部族长老将鸡血涂抹在孩童额头,人群围着篝火吟唱,节奏单调却直击灵魂。
只有最纯粹的生之渴望与对未知的敬畏。他的红尘道身微微发热,记录下这迥异的信仰样本。
在东非大裂谷的边缘,他独自静坐了三日。
看角马迁徙的烟尘遮天蔽日,看狮群慵懒地分享猎物,看秃鹫耐心等待残羹。
生死交替,弱肉强食,规则赤裸而简洁。他体内那点属于“人类”的伤感,在这宏大的自然循环面前,渐渐被磨去棱角。
旅途中,他也会经过一些城镇。
市场里充斥着廉价的商品和欧洲二手衣物,孩子们的眼睛带着早熟的困顿。
这片大陆肥沃土壤下流淌的,不仅是刚果河的支流,还有被跨国资本标注的矿脉,以及深植于部落血脉的纷争基因。
资源与苦难,在这里是一体两面。
三个月后,当他站在乞力马扎罗的雪线之下,回望来路,心中已无初时的猎奇。
非洲的辽阔与沉重,如同一剂猛药,让他对“世间”的理解,多了一层土地般厚重的维度。
就在林彦仰望雪山时,马库斯的行动已近尾声。
他的策略精准狠辣,直指蒙博托政权的心脏——那套基于个人效忠、部族纽带和金钱收买的“恩庇-侍从”体系。
这个体系在八十年代初因国际援助减少、经济恶化而格外脆弱,正是渗透的绝佳时机。
他的一百名元婴修士,化形为本地人、欧洲顾问、黎巴嫩商人,甚至联合国机构的职员,悄无声息地融入关键节点。
马库斯的核心目标是“总统家族”与“政治贵族”。
两名最擅长神魂控制的修士,取代了蒙博托的私人秘书和总统卫队副指挥官。
他们不着痕迹地施加影响,确保蒙博托的“直觉”越来越倾向于符合林家利益的方向——比如,对某些矿产项目的特许权变得慷慨,而对另一些势力的警惕心莫名提高。
同时,国家广播局局长、财政部长的心腹顾问,也陆续换人。
控制媒体与钱袋子的触角,率先埋下。
第2-3个月他目标转向执行阶层和关键地区。
国家宪兵总队(宪兵)情报处长、第一伞兵旅(精锐)的后勤主官被替换。军队的调动与补给,开始出现微妙的“效率”。
国家矿业总公司的董事会副主席、负责签署出口文件的海关总署副署长落入掌控。
刚果的铜、钴、钻石,流向开始变得“规范”。
资源丰富的上加丹加省省长、战略要地下刚果省(通往出海口)的省长,其最信任的幕僚长相继被置换。
地方权力开始与“中央”的新意志同步。
所有控制过程都力求“自然”。
修士们通过搜魂获取原主的记忆,模仿他们的习惯甚至弱点,只在其决策的关键时刻,由深植的神魂烙印施加不可违逆的暗示。
这样一来,死亡与血腥被降至最低,更多的是“顺应”原有体系的腐败与欲望,将其导向预定轨道。
最后一步,是编织一张覆盖情报与立法的网。
国家情报局(ANR)负责国内监察的部门主管、国民议会中矿业和预算两个关键委员会的主席,也被悄然拿下。
四个月期限将至时,马库斯在卢本巴希的密室中,向林彦的神识作最终汇报。
他提交了一份涵盖军政经关键节点的、长长的控制名单摘要:
政治核心:总统私人秘书(直接服务蒙博托)、总统卫队副指挥官(安全保障)。
安全与军队:国家宪兵总队情报处长(国内监视)、第一伞兵旅后勤主官(精锐部队命脉)、国家情报局(ANR)国内监察主管(情报核心)。
经济与资源:财政部长心腹顾问(财政政策)、国家矿业总公司(Gécamines)董事会副主席(矿业命脉)、海关总署副署长(进出口咽喉)。
地方与立法:上加丹加省省长幕僚长(矿产核心区)、下刚果省省长幕僚长(战略通道)、国民议会议员及关键委员会主席(立法程序)。
“少爷,”
马库斯的神念带着一丝克制的得意。
“名单上这些人,他们的决策将在不知不觉中遵循我们的意志。蒙博托总统依然坐在他的宝座上,发号施令,享受崇拜。但他每一声令下,都有我们的回声。刚果(金)的躯体依然属于他,但神经与血液,已姓林了。”
林彦在雪山下的营地收到了这份汇报。他面前篝火摇曳,手中端着一杯刚果产的粗劣咖啡。
他没有对马库斯的效率表示赞赏,只是问了一个问题:“那些被替换掉的人呢?”
“均身患‘急病’或死于‘意外’。”马库斯回答道。
“嗯。”
林彦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维持现状,让蒙博托继续做他的‘领袖’。我们只要矿,要通道,要一个稳定且听话的背景板。不要节外生枝。”
“明白。”
切断传音,林彦将咖啡渣倒入篝火,激起一阵噼啪声响。
他看向北方,那是刚果雨林的方向。
马库斯用四个月,在那片土地上植入了一张无形的网。
而他用了三个月,行走在这片大陆的肌体上,感受它的呼吸与心跳。
他站起身,决定下一站去地中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