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淳于氏被当众如此下面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惊又怒。
她本以为凭着自己与王妃的交情和“长辈”身份,说几句“实话”无妨,却没料到裕安世子会如此强硬,毫不留情!
她下意识看向汝阳王妃,却见王妃正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再无半分往日情谊,只有清晰的不悦与警告。
淳于氏心下骇然,知道今日是踢到了铁板,再不敢多言,讪讪地闭了嘴,缩回了人群中。
裕安却并未就此罢休。他转向所有宾客,朗声道:
“各位今日前来,皆是贵客。趁着吉时未至,有些关于我未婚妻的流言蜚语,本世子觉得,有必要在此澄清一二,以免有人不明就里,以讹传讹,玷污了县主清名。”
接着,在所有人或惊讶、或好奇、或玩味的目光注视下,裕安将程少商自小被弃于庄子、无人问津,归家后遭生母萧元漪百般冷落挑剔、偏疼侄女,甚至因被葛氏苛待大病险些丧命都得不到及时救治,最终心灰意冷、决然离家等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道来。
他语气客观,并未过多渲染情绪,但所述事实桩桩件件,却足以让人听得心惊,更对萧元漪的所作所为感到匪夷所思。
“古语云,父慈子孝。父母不慈,何以要求子女愚孝?”裕安最后总结,目光灼灼,“本世子的未婚妻程少商,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她所争取的,不过是一个女儿应得的、最基本的公正与关爱。”
“得不到,并非她的过错。至于‘不孝’的指责……”他冷笑一声,“还请各位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易地而处,诸位是否能做得比她更好?”
“今日之后,若再有人以此等荒谬言论中伤县主,便是与我汝阳王府为敌!”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既全了程少商的声名,也将萧元漪的偏颇彻底公之于众。
宾客们听完,看向程少商的目光多了几分理解与同情,看向躲在人群后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萧元漪,则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鄙夷。
是啊,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对待,女儿不认,何错之有?
及笄礼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仪式在汝阳王妃的主持下,庄重而圆满地完成。
当那支象征着成年与责任的玉笄被郑重簪入程少商发间时,她眼中有泪光闪动,却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迈向新生的激动与对未来的期盼。
时光荏苒,春风再度染绿枝头时,汝阳王府又迎来了另一桩大喜事——五月初一,世子裕安行冠礼。
冠礼当日,一直隐居寺庙、不问世事的汝阳王竟也特意赶了回来。
更令人瞩目的是,文帝亦亲临王府,不仅观礼,更带来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是赐婚旨,钦定裕安与程少商于七月初七,鹊桥相会之日,正式完婚。
第二道,则是恩赏与肯定的旨意,正式册封裕安为新一代汝阳王,继承王爵。
双喜临门!这两道圣旨,对裕安而言,无疑是此生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一道许他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永结同心;一道予他责任与荣光,让他能以更强大的姿态,守护所想守护的一切。
冠礼一结束,新任汝阳王府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聘礼筹备。
尽管婚期定得有些仓促,但有老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妃亲自坐镇,调度有方,硬是在短短两月内,将一切置办得风光无限,体面周全。
下聘那日,聘礼从汝阳王府抬出,浩浩荡荡,直送往朝阳县主府。
那队伍蜿蜒如长龙,珍宝古玩、绫罗绸缎、田产地契……琳琅满目,络绎不绝,当真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亦不为过。
更令人惊叹的是,连深居宫中的皇后娘娘也特意赐下了唯有正宫皇后方可使用的凤冠霞帔一套,以示恩宠与祝福。
一时间,程少商风头无两,成了整个都城所有未嫁女娘羡慕嫉妒的对象。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在程家备受冷落的四娘子,竟能有如此造化?
七月初七,佳期如约。
婚礼之盛大隆重,自不必赘言。裕安与程少商,这对历经坎坷的有情人,终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结为连理。
婚后,程少商被整个汝阳王府宠上了天。
太妃将她当亲孙女般疼爱,裕安更是将她捧在手心,万事以她为先。
许是遗传了母亲萧元漪易于受孕的体质,程少商嫁入王府不过两月,便诊出了喜脉。消息传来,老王爷与太妃喜极而泣——他们曾以为体弱的孙子能平安长大已属不易,何曾敢奢望能亲眼见到王府的下一代?
太妃心中一直记着及笄礼上淳于氏的那番挑拨,她并非糊涂之人,仔细回想与淳于氏的交往,结合一些蛛丝马迹,愈发觉得此人背后恐有蹊跷,其言行恐怕并非单纯的长舌,而是另有所图。
为了王府,更为了即将出生的曾孙,太妃寻了个机会,将淳于氏过往一些可疑的言行,以及她私下打探王府、尤其是裕安夫妇动向的举动,细细禀报给了文帝。她不求奖赏,只求清除隐患,保王府安宁。
数月后,程少商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
抱着襁褓中两个粉雕玉琢的小曾孙,老王爷和太妃忍不住老泪纵横,只觉得此生圆满,再无遗憾。
程少商似乎确实继承了萧元漪的“好生养”,与裕安成亲五年,竟接连生下了四子一女——先是一对龙凤胎,隔了两年,又诞下了罕见的三胞胎。
生育三胞胎时异常凶险,程少商几乎丢了半条命,把裕安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待她好不容易转危为安,裕安不顾众人劝阻,立刻找来张太医,坚决要求开了绝嗣的汤药,自己毫不犹豫地饮下。
“我有嫋嫋,有孩子们,已足够。”
他对担忧的太妃解释,“我不能再让她冒任何风险。王府子嗣已旺,无需更多。她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太妃看着孙子决绝的眼神,又看看床榻上脸色苍白、昏睡未醒的孙媳,终是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和更深的心疼。
是啊,嫋嫋也是她的心头肉,比起虚无缥缈的“多子多福”,她更希望这个给王府带来生机与欢笑的孩子,能平安康乐,长命百岁。
往后的岁月,裕安与程少商琴瑟和鸣,恩爱永恒。
裕安袭爵后并未耽于享乐,而是凭借才智与系统所学,在朝堂上稳健行事,既保王府尊荣,亦不参与过多纷争。
程少商则将王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依旧不忘钻研她喜爱的机关木艺,还亲自教导孩子们,将那份聪慧与巧思传承下去。
王府上下,从老王爷太妃到仆役,无一不敬爱这位给他们带来温暖与希望的女主人。
程少商被整个王府全心全意地宠爱了四十年,从青丝到华发,从春日繁花到冬日落雪,她始终和裕安相依相守,未曾红过一次脸,未曾有过一丝猜忌。
程少商是在一个宁静的秋日下午,在满堂儿孙的环绕下,握着裕安的手,带着满足安详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的。
她走得平静,无病无痛,仿佛只是累极了,沉沉睡去。享年五十五岁。
裕安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在灵堂守了她一夜。
无人知晓那一夜他对着爱妻的遗容说了什么,想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当仆役战战兢兢地推开灵堂的门时,发现他们的老王爷,衣着整齐,安静地侧躺在王妃的灵柩旁,一只手还轻轻搭在王妃冰冷的手背上,面容平静,气息已绝。
他随她而去了。如同他曾无数次承诺的那样,生死相随。
汝阳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生死相随的故事,迅速传遍了都城。
人们谈论起这对刚刚逝去的传奇眷侣,脸上不再有早年对程少商出身或与母不和的非议,只剩下无尽的唏嘘与由衷的羡慕。
“听说老王爷是握着王妃的手走的……”
“一辈子没纳过妾,没红过脸,王府上下都听王妃的……”
“儿孙满堂,个个出息……”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啊……”
“得夫如此,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们的爱情,超越了门第偏见,战胜了世俗流言,历经风雨,最终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淀为最纯净动人的琥珀,照亮了无数人对美好姻缘的向往。
而那个曾经渴望母爱而不得的小女娘,最终在另一份毫无保留的宠爱中,度过了圆满而无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