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
“你平日里偏袒姎姎,冷落嫋嫋,我看在眼里,忍着!我想着,姎姎那孩子身世可怜,你多疼她一些,或许……或许也能弥补你对嫋嫋缺席十五年的愧疚!”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你竟然能对嫋嫋说出那样诛心的话!将她生生逼走!”
程始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你明明知道!你比谁都清楚!嫋嫋她……她嘴上不说,心里最是渴望你能像寻常阿母一样,好好看看她,好好爱她!”
“可你呢?!你给了她什么?!除了冷眼、忽略,就是今日这般……这般将她尊严踩碎、彻底否定的恶语相向!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还有那做新衣!”
程始越说越气,指着萧元漪,手指都在颤抖。
“我们程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是连多裁一身衣裳的布料都拿不出来了吗?!”
“你只给姎姎做,独独漏掉嫋嫋!你让府里上下,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嫋嫋?!”
“是,姎姎没了阿母,是可怜!可她没有阿母,难道是嫋嫋造成的吗?!”
“凭什么要我的嫋嫋来承受这份不公平?!”
“凭什么我的女儿就要一次次让步,一次次被忽视?!”
面对丈夫劈头盖脸、句句泣血的质问,萧元漪先是愣住,随即一股被冒犯、被指责的委屈和怒火也冲了上来。
她猛地站起身,毫不退让地回视着程始,声音同样拔高,带着她一贯的“理性”与固执:
“程始!你只知怪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姎姎?!”
“葛氏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无辜的姎姎来背负、来赎罪?!”
“她之前一直寄人篱下,在葛家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能有什么体面?!”
“她刚回自己家,难道不该得到一些补偿和关怀吗?!”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也愈发激动:
“可嫋嫋呢?!她缺什么?她想要什么没有?!”
“但凡都城时兴的玩意,珍奇的衣料,昂贵的首饰,哪一样不是汝阳王世子流水般地往她院里送?!”
“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我若再只为她张罗,让一无所有的姎姎在一旁看着,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我不过是想平衡一下,想让姎姎也感受到一点家的温暖,我何错之有?!”
萧元漪这番理直气壮的辩白,彻底点燃了程始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平衡?温暖?
在她心里,让一个凶手的女儿感受“温暖”,比让自己亲生女儿感受到“公平”和“母爱”更重要?!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声,骤然炸响在书房内!
程始盛怒之下,几乎是本能地挥出了手,用尽了全力!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萧元漪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元漪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向一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她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世界观被瞬间击碎的崩塌感。
程始……打了她?
那个二十多年来,对她言听计从、呵护备至,哪怕她再强势、再执拗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遑论动手的程始……竟然打了她?
程始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掌心,又看着萧元漪脸上迅速肿起的红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
动手……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生死与共的妻子动手。
可是,那股怒火和心痛,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因为这一巴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他看着依旧沉浸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萧元漪,缓缓收回了手,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
“阿漪,你清醒一点。”
“嫋嫋拥有的那些,不是我们给的,是她的未婚夫,裕安世子给的!那是人家小两口的情分!”
“姎姎若是也想要,好啊,让她自己去寻一个愿意这般待她的未婚夫去!而不是让你这个做大伯母的,拿着本该属于嫋嫋的东西,去填补她心里的‘难受’!”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寒冰,死死锁住萧元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萧元漪,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
“嫋嫋,是我程始的女儿。是我亏欠了十五年,发誓要用余生去弥补的女儿!”
“从今往后,若是让我再发现,你有半分偏袒程姎、冷落委屈嫋嫋的言行……”
程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后面那句重若千钧的话:
“——那咱们这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就真的走到头了。”
“我会给你和离书,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带着我的女儿,过我们的独木桥!”
“和离”二字,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终于将萧元漪从极致的震惊中劈醒过来。
她猛地转过头,捂住火辣辣疼痛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程始!你……你居然打我?!你为了那个逆女,竟然要跟我和离?!”
程始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半分悔意,只有被冒犯的愤怒和难以置信,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
他不再看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是我打了。我也说了。”
“是不是玩笑,你大可以试试看。”
“只是阿漪,别等到真的无可挽回的那一天,你才后悔,自己究竟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侄女,失去了什么。”
脚步声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
书房内,只剩下萧元漪一人,捂着脸,僵立在原地。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空洞的茫然。
她错了吗?
她真的……错得如此离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