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眼神冰冷如铁,反而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近乎讥诮的冷笑:
“世子好大的威风!程家的家事,何时轮到世子来指手画脚了?”
她目光掠过脸色苍白的程少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刻薄与决绝:
“既然世子觉得程家委屈了你的心尖肉,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亏待了她,那好啊!世子想带她走,我绝不阻拦!”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冰冷地砸在地上:
——“一个心中毫无容人之量,只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女儿,我萧元漪,也不屑于要!”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瞬间刺穿了程少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
她原本还在为裕安的维护而心潮起伏,还在为母亲或许能有一丝触动而残留着微末的期望。
可萧元漪这决绝到近乎恶毒的话语,将她最后那点可怜的希冀,彻底碾成了齑粉。
容人之量?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原来在阿母心中,她竟是这般不堪?
原来她十五年的委屈,在阿母眼中,不过是“毫无容人之量”?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席卷了程少商,让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看着萧元漪那张写满厌弃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裕安也被萧元漪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正要开口,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拉住了衣袖。
程少商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抬眸,迎上萧元漪冰冷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原来……在阿母心中,嫋嫋竟是如此不堪。”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既然阿母如此容不下我,既然程家已无我立锥之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熟悉的院落,又看了一眼远处主院的方向,那里有她憨直却真心疼她的阿父,有她亲近的兄长。
最终,她收回目光,看向裕安,眼神中带着依赖,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然后,她转向萧元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嫋嫋走便是了。”
说完,她不再看萧元漪瞬间僵硬的脸色,转身,对着裕安,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是无处可去。
她是陛下亲封的朝阳县主,御赐的县主府早已收拾妥当,只是她念着阿父阿兄,念着这最后一点所谓的“家”的温暖,才迟迟没有搬离。
如今,这点温暖,已被她的亲生母亲,亲手掐灭了。
也好。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裕安紧紧握住程少商冰凉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和那股强撑着的决绝。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知道,此刻离开,或许是对嫋嫋最好的保护。
他冷冷地瞥了僵立当场的萧元漪一眼,那眼神中再无半分客气,只剩下冰冷的警告与疏离。
“嫋嫋,我们走。”
他牵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步伐坚定,再无回头。
留下萧元漪一人,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双决然离去的背影,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翕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说出。
只有那初春料峭的风,穿过空荡的院落,卷起几片零落的桃花瓣,徒留一地冰冷的寂静。
程始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军营回到程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心里惦记着白日匆忙离家时,女儿那红肿着眼眶却强装无事的样子,盘算着一会儿定要好好宽慰她几句,或许……再私下里同阿漪好好谈谈。
嫋嫋那孩子,心思重,又敏感,总这么冷着不是办法。
然而,他刚踏进府门,迎面而来的不是往日的宁静,而是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氛。
下人们个个屏息凝神,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
他拉住一个相熟的老管家,沉声问道。
“府里出了何事?”
老管家面色发苦,支支吾吾,在程始越来越严厉的目光逼视下,终究是没扛住,压低声音,战战兢兢地禀报:
“主……主君……四娘子……四娘子她……午后便收拾了东西,随……随汝阳王世子……离开府里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什么?!”
程始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他一把攥住老管家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对方痛呼出声:
“你说清楚!嫋嫋她……她走了?去了哪里?为何要走?!”
老管家忍着痛,不敢隐瞒,将午后发生在四娘子院中的那场激烈冲突,汝阳王世子如何质问,萧元漪如何回答,最后四娘子如何决绝地说出“那嫋嫋走便是了”并随世子离开的经过,断断续续、却又不敢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大概。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程始的心上!
他的女儿……他失而复得、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补偿的女儿,竟然被她的亲生母亲,用那样刻薄恶毒的话语,生生逼走了!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然是因为……萧元漪要给刚回来的程姎做新衣,却独独漏掉了嫋嫋?!
一股混合着震惊、暴怒、心痛和深深无力感的火焰,瞬间席卷了程始的全身!
他松开老管家,一言不发,转身便朝着主院大步流星地冲去,脚步沉重得仿佛要将地砖踏碎!
“砰!”
主院书房的门被程始一把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萧元漪正坐在书案后,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试图强迫自己静心处理一些军务文书,但握着笔的手却微微发抖,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团污渍。
听到巨响,她抬起头,便对上了丈夫那双赤红如血、盛满了滔天怒火的眸子。
“主君,你……”
她下意识地开口,却被程始雷霆般的怒吼直接打断!
“萧元漪!”
程始几步冲到书案前,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笔架砚台都跳了一跳,他俯身,几乎是用吼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的阿母?!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