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漪的脚步声停在院门口,语气看似客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属于母亲的气势。
她目光扫过程少商微微发红的眼眶和手中攥着的衣料清单,又落在裕安明显带着不悦的脸上,心中那点因匆忙赶来而生出的烦躁,又添了几分。
裕安见萧元漪到来,心头那股因心疼程少商而压抑着的火气,瞬间有了倾泻的目标。他本就对萧元漪那套“冷落亲生女、疼惜侄女”的做派极为不满,此刻见她打断自己与嫋嫋的独处,更是恼火。
他松开握着程少商的手,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迎向萧元漪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疏冷与不耐:
“萧将军。本世子与嫋嫋乃陛下赐婚的未婚夫妻,在此说些私己话,不知萧将军匆匆而来,是有何指教?”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萧元漪,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还是说,萧将军有这等闲情逸致,专喜欢打听未婚小儿女之间的私密话?”
“若当真无事可忙,不如多去关怀关怀刚失了阿母依傍的程三娘子。”
“毕竟,她如今最是需要萧将军这位‘慈爱’大伯母的‘心疼’,不是吗?”
这话可谓辛辣至极,直接撕开了萧元漪那层“一视同仁”、“怜惜弱小”的遮羞布,将她对程姎的过度关注与对程少商的刻意冷落,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萧元漪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自认行事公允,对程姎多些照拂是因她身世可怜,何曾轮到一个小辈,尤其是一个尚未正式迎娶她女儿的外男,如此指摘?
而且,他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对姎姎的关怀过了界!
她猛地将视线投向被裕安护在身后的程少商,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和“果然如此”的笃定。
她就知道!定是这个逆女在世子面前搬弄是非,诉苦抱怨,才引得世子如此误会,甚至出言不逊!
“世子怕是误会了!”
萧元漪挺直脊背,声音冷硬地反驳,目光却如冰锥般钉在程少商身上。
“姎姎刚刚归家,身无长物,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多关心照拂一二,乃是人之常情,亦是本分!至于今日裁衣之事——”
她刻意将目光从程少商身上移开,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只对着裕安解释道:
“那是因为嫋嫋早已有世子时常馈赠,衣裳首饰从不短缺。而姎姎,她什么都没有!若我独独为嫋嫋张罗新衣,让姎姎眼睁睁看着,她心中该何等难过?我不过是不想伤了孩子的心,何错之有?”
她这番解释,将自己摆在了一个“顾全大局”、“体贴晚辈”的位置上,反而显得裕安和程少商小题大做,心胸狭窄。
“够了!”
裕安听得怒火中烧,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礼节,厉声打断她。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萧元漪,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萧元漪!你口口声声不想让程姎难过,那你可曾想过,你的亲生女儿嫋嫋会不会难过?!”
“嫋嫋她有衣裳首饰,那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不愿见她受一丝委屈,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可这,是你作为母亲,冷落她、忽略她的理由吗?!”
他抬手指向程少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愤怒:
“还有那个程姎!她凭什么难过?她凭什么要因为嫋嫋有而她没有就心生嫉妒?”
“萧将军,你别忘了!当年若非她那个好阿母葛氏刻薄歹毒,百般虐待克扣,我的嫋嫋何至于在庄子上吃尽苦头,险些病死都无人问津?!”
“程姎或许无辜,但她享受着她阿母从嫋嫋这里夺走的东西时,可曾有过半分不安?”
“如今,她阿母咎由自取,你倒要我的嫋嫋来体谅她的‘难过’?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裕安越说越气,言语如刀,字字见血:
“萧将军,本世子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若非看在程将军保家卫国、劳苦功高的份上,若非顾忌嫋嫋对程家、对你尚存一丝亲情眷恋,我早就将她接出程府,何至于让她留在此处,日日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去疼爱一个差点害死她之人的女儿,而自己却被视若无物,受这等窝囊气!”
他这番疾言厉色的训斥,劈头盖脸,将萧元漪那套自欺欺人的逻辑撕得粉碎,也将她内心深处那点不愿承认的偏颇,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然而,萧元漪是何等骄傲固执之人?
她半生戎马,说一不二,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斥责,尤其对方还是个小辈。
裕安的话非但没有让她反省,反而彻底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和怒火。
在她看来,裕安这是仗着王府势大,肆意干涉程家家事,侮辱她作为母亲的判断和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