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平和志强的羊场已经完工了。
五座钢结构羊棚矗立在坪村的土地上，每座羊棚占地二百多平方。
每座前面都连着一块三百平米的场地，四周用铁网圈得严严实实。
其中三座是羊棚是专门养六百只母羊的，羊圈仿照大羊场的先进技术建造，地面铺着羊床，能让羊和粪便彻底分离。
剩下两座，一座做仓库，另一座是留给育肥羊的。
从高处望去，这片规模宏大的养殖场在整个乡镇里都是独一份的，显得格外壮观。
福平给羊准备的草药早已齐全，这些日子，他整日坐在羊场里，静静看着这一座座崭新的羊棚。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人老了，没想到还能再干一番大事业。
常常一个人坐在新建的羊厂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福平这辈子就孤身一人，最想干的就是养牲畜，不管是牛、羊，还是骡马，他都像对待人一样的用心。
这天，志强来到羊场，他对福平说：
“大爸，你再看看还有啥要改的不？趁建厂的人还没走，要是他们走了，往后再想改可就难了。”
福平想了想，说：
“能不能再盖一个能养十几只奶羊的棚子？”
志强不解地问：
“你想养奶羊？”
“不是，”
福平解释道，
“你不知道，母羊下了羊羔，有些奶水不够，尤其是头胎母羊，最缺奶水，养上十几只奶羊，没奶水的羊羔就能用奶羊喂活了。”
志强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
“大爸，还是你有经验，想得太周到了。”
这都是福平这些年养羊总结下的教训，早些年，不少羊羔因为没奶吃，都活活饿死了。
这边的羊场眼看就要全部建成，乡镇上报的项目也快有结果了。
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强强和往常一样，按时来到办公室。
一进门就泡了一杯茶，刚坐下，手底下的人就拿着各乡镇报上来的项目表走了进来。
刘强强示意把表格放在桌上，这类文件他平日里大多不会细看。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准备把资料送给领导。
就在拿起资料往外走的时候，坪村两个字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他生在坪村、长在坪村，对这两个字有着本能的敏感。
刘强强想看看坪村报的是什么项目。
他仔细一看，表格上竟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他的大爸刘福平。
看到这几个字，刘强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又看了看项目表上的细节，六百只羊的规模让他心头一震。
他转身把资料放回桌上，眼神发呆。
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走着。
他心里清楚，大爸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投资建羊场。
突然，他停下脚步，嘴里自言自语的说：
“燕南。”
他自然而然地把大爸背后的人想到了燕南头上。
换作任何人，大概都会这么想。
除了燕南，谁还有这样敏锐的政策眼光，能促成这样大的项目？
一想到燕南，刘强强就气不打一处来。
燕南总是抢他的风头，这让把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刘强强难以忍受。
不管在单位里，还是在亲戚邻里之间，他都想让所有人围着他转、捧着他、求着他，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可燕南偏不，不仅管着他们家的不少事，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孝顺。
久而久之，亲戚们、父母、大爸，总是在他面前说他不如燕南，这也不如，那也不如。
换作别人，有燕南这样真心实意帮忙的人，早就感激不尽了。
可刘强强不这么想。
他不允许任何人比他做得好，更不允许别人对他说三道四。
他是谁？他是坪村唯一一个大学生，唯一一个当官的人啊！
他想起两年前燕南骂他的话，想起大爸、母亲、小琴姐、姑姑、舅舅们对他的指责。
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恨不得立刻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
在刘强强看来，这个世界所有的人似乎都欠他的。
他从来不会反省自己，只怨父母偏心，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
他想不通，哥哥把家里连累成那样，大家却还总想着哥哥，从不骂他。
他从来不认为他有错，家里遭了大难，他为了前途不肯帮忙，反而幸灾乐祸，一次次给家里使坏，这就是刘强强。
现在，他觉得机会来了。
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所有人都来求他。
刘强强大声喊来了手底下的人。
一个女同事走进来。
他拿起桌上的项目表，让女同事按照自己的意思修改。
女同事改好打印出来，重新拿了进来。
刘强强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对她说：
“就这样吧，你出去吧。”
随后，他拿着改好的文件，径直去了领导的办公室。
人无所谓忠诚，忠诚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道德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它只能约束好人，却管不住坏人。
真正的坏人，又怎么会讲道德呢？
一个礼拜后，福平和志强的羊场彻底竣工了。
为了支持福平，镇上的李书记特意安排人做了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福平办好的合作社的名字。
这天，镇上的领导们都来了。
李书记、镇长、副书记、副镇长，还有村书记雷斌。
镇上对福平这个项目格外支持，毕竟这么大的项目，也是书记、镇长们实实在在的政绩。
谁不想往上升呢？
要想升职，就得有拿得出手的大项目，一个乡镇能有几个这样的大项目呢？
所以福平的羊场建成，不仅能让这个乡镇在全县脱颖而出。
也能让领导们看到他们的工作成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话虽糙，却道尽了不少人的心思。
谁不是先想到自己，再考虑别人呢？
有了镇上的大力支持和宣传，没过多久，其他十几个村的村书记，都带着村里的班子成员来坪村参观学习。
一时间，整个乡镇十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坪村的老光棍福平建了个大羊场。
镇上不仅给拨款，还专门为羊场修了路。
福平一下子成了坪村乃至整个乡镇的红人，成了人人皆知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