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下虚拟按键的瞬间，耳边炸开一声闷响。光柱没有消失，反而扭曲成漩涡状，朝我和谢无涯猛压下来。我的意识被撕成两半，一半还在操控系统，另一半却在往下坠，像是掉进没有底的井。
诡语系统的界面在我眼前疯狂闪烁，提示音断断续续：“命途……反向……执行失败……能量溢出……”
不行，还没结束。
我想抬手重新输入指令，可手指刚动，左眼就传来一阵刺痛。视线边缘开始发白，像纸张被火燎过一样卷曲、变硬。结晶化蔓延到了太阳穴，皮肤底下像是有细沙在流动。
谢无涯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剑，一动不动。那把玄铁剑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青铜楔子深入了第七寸，他的呼吸已经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我张嘴想喊他，喉咙里只挤出一点血沫。
阿絮呢？
刚才那一声“滴”之后，我就再没听见他的回应。鬼语频道一片死寂，连最微弱的杂音都没有。按理说，只要他还存在于某个角落，哪怕只剩一丝怨气，我也能捕捉到信号。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祭坛的红光突然抽搐了一下，像电流不稳的灯泡。光流从中心裂开一道缝，里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据链，全是封魔系统和诡语系统的底层代码。它们本不该同时暴露在外，现在却被强行扯了出来，在空中纠缠、碰撞。
我知道这是反噬开始了。
逆命改写不是免费的。我篡改了规则，系统就要找回平衡。而它选择的方式，是把我和谢无涯的命途当成燃料烧掉。
地面开始震动，裂缝从我们脚下往外延伸。一张泛黄的试卷从地底滑出来，边角焦黑，字迹模糊。那是阿絮帮我写的数学卷，刚才被我拍进了符文槽。
第二张、第三张也冒了出来，但这次没人扔，它们自己往上爬，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
然后我看见了它。
一道灰影贴着地面窜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它扑向我和谢无涯之间的空隙，猛地展开，像一层薄雾罩下来。
是阿絮。
他没有实体，只剩下一团由怨气凝成的影子。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快要散了。
灰雾接触到光流的刹那，发出“嗤”的一声，像是水滴落在热铁上。他的形态立刻开始蒸发，可他没有退，反而往前压，把整片雾都挤进了我和谢无涯的系统交界处。
数据湍流停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我抓住了残存的控制权。
我在脑子里拼尽全力下令：“维持缓冲层！别散！”
他没回应，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听。
灰雾变得稀薄，但还在撑着。那些原本要撕裂我们的能量流，被挡在外面，暂时无法侵入。
可这撑不了多久。
我咬牙，试图调动最后一点怨气值，却发现系统提示：“余额不足。”
零点。
我闭了闭眼。不是绝望，是后悔。
我不该让他一直替我写作业。不该用奶茶和零食当报酬打发他。更不该以为他只是个会说话的影子，而不是一个……有执念的存在。
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你欠我三十七次奶茶，还有五次物理卷子没签字。”
那时候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现在我才明白，那些没完成的委托，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他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我睁开还能视物的右眼，盯着那团快要消散的灰影，用尽力气在意识里说：“我承认——你所有任务均未完成。”
话落的瞬间，诡语系统底层弹出一行极小的文字：「检测到高优先级未履行协议，启动灰色通道补偿机制」。
下一秒，怨气值直接跳到100。
不是一点一点涨，是满格。
紧接着，数值继续往上冲，突破上限，变成105、110、120……最终定格在137。
这是我欠他的总数。
系统来不及反应，这些积攒多年的怨气如洪水般回涌，顺着灰雾注入祭坛核心。暴走的能量被强行中和，红光开始减弱，数据链停止纠缠。
阿絮的影子在这股冲击下剧烈波动，像是风中的烛火。
他知道要结束了。
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缓缓转向我，虽然没有脸，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那道灰影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朝着我的左眼飘来。
我本能地想躲，可身体动不了。
他撞上来的时候，我没感到疼痛，只觉得一股暖流灌进眼球。那些正在扩散的结晶突然停住，接着一点点融化，银光重新流转，比以前更深，更稳。
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现。
深夜教室，他趴在课桌底下接住我掉落的笔；考试前，他偷偷把答案塞进我的书包；老师查作业时，他顶替我挨骂，声音都变了调。
原来他一直在。
不只是为了怨气值，也不是为了奶茶。
是为了我。
最后一刻，他的声音直接出现在我识海里，很轻，像风吹过纸页：
“这次……换我写作业……”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睁开了左眼。
世界不一样了。
以前我只能听懂鬼怪说话，现在我能看见它们留下的痕迹。每一道怨念都有颜色，有方向，有起点和终点。就像作业本上的字迹，清晰可辨。
阿絮不在了。
但他又无处不在。
我低头看向谢无涯。他还躺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玄铁剑插在胸口，剑柄沾着干涸的血，手指无力地搭在一旁。
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
很弱，但还在。
祭坛的红光已经退到边缘，只剩下几缕残余在符文槽里跳动。那根连接穹顶的光柱彻底崩解，碎成无数光点，慢慢沉入地面。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试着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全身像被碾过一遍，骨头缝里都在疼。但我还是撑住了，一只手扶住石台，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坠。
里面空了。
怨气值清零，系统进入休眠状态。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阿絮教会我的事，才刚开始。
我低头看着脚边那堆试卷，最上面一张还写着我的名字，笔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写完的。
我弯腰捡起来，指尖碰到纸面的瞬间，左眼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纸上浮现出一行小字，不是印刷体，也不是我写的。
是阿絮的字。
“下次月考，记得提前交作业。”
我捏紧了那张纸。
远处，谢无涯的手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