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岳在秦淮河畔的“听雨轩”住下时,正是江南梅雨季的尾巴。青石板路泛着水光,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空气里飘着湿桂的甜香。他换上湖绸长衫,戴了顶玄色六合一统帽,看起来和寻常富商没什么两样——只有袖中那枚用巴州陨铁打造的令牌,还藏着穿越者的底气。
沈仲华的帖子来得很快。次日清晨,一辆挂着“沈府”灯笼的马车停在听雨轩门口,仆人恭敬地掀开帘子:“沈公子,请凌先生过府一叙。”
沈府在秦淮河支流的巷子里,是座藏着假山的小园子。沈仲华穿着月白缎子衫,站在书房门口等他,手里捧着盏新泡的碧螺春:“凌先生,昨晚想了半宿,关于巴州棉布的事,我想定了。”
凌岳坐下,接过茶盏:“哦?沈兄打算怎么做?”
“我联系了苏州的布庄,还有杭州的丝绸商。”沈仲华坐下,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账本,“他们愿意出高价收巴州的细棉布——不是按斤算,是按匹算。每匹比市价多给三成,条件是要‘独家供货’。”
凌岳笑了:“独家?沈兄倒会狮子大开口。”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沈仲华也笑,“巴州的棉布质量好,又便宜,他们怕被其他商人抢了货源。我答应了,但有个条件——所有布庄的货款,都要走‘沈氏商号’的账。这样,我们能赚差价,还能控货。”
凌岳盯着他的眼睛:“沈兄是想把商号做成垄断?”
“不是垄断,是整合。”沈仲华收敛笑容,认真道,“江南的商路乱得很,贾似道的水师收‘过路费’,地痞勒索,商人赚的钱一半都进了别人的口袋。我想做的,是一条从巴州到江南,再到海外的‘安全商路’——凌先生的货,我保你卖得出去;我的渠道,你得给我独家货源。”
凌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知道,沈仲华不是傻子。江南的商人早就受够了贾似道的盘剥,只是缺一个能带头的人。而他,刚好给了这个机会。
“好。”凌岳放下茶盏,“独家供货可以,但我要三个条件。第一,商号的名字,得叫‘巴州沈氏’,提醒所有人,这是我们合作的生意。第二,每笔货款的十分之一,要拿出来做‘风险基金’——万一遇到贾似道的刁难,或者海盗,能用这钱摆平。第三,沈兄要帮我联络江南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对贾似道不满的,让他们帮着传话,说巴州的货,是‘百姓的货’。”
沈仲华愣了愣,随即拍案叫绝:“妙!‘巴州沈氏’的名号,既显我们的合作,又占了大义;风险基金,解决了后顾之忧;联络读书人,等于给商号安了双‘眼睛’——凌先生,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商人都会算账!”
两人相视大笑,窗外的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案上的账本。凌岳知道,他在江南的第一步,走对了。不是靠武力,是靠利益,靠大义,靠现代商业思维里的“合作共赢”。
接下来的半个月,凌岳跟着沈仲华逛遍了江南的商市。他去苏州的布庄看织机,去杭州的码头看货船,去扬州的盐号听盐商抱怨“公田法”的苛刻。每到一处,他都不急着谈生意,先听对方倒苦水——倒够了,再慢慢说出自己的条件。
有一次,他去松江看棉田。棉农们蹲在地里摘棉花,见了他,直起腰叹气:“凌先生,今年的棉桃结得好,可收购的商人压价压得狠,一斤才给三文钱。要是能多卖点钱,娃们就能多念半年书。”
凌岳蹲下来,摸了摸棉桃:“明年,我让巴州的纺车师傅来,教你们纺线。纺好的线,我按五文一斤收。这样,你们不用卖原料,赚得更多。”
棉农们眼睛亮了,纷纷围过来:“真的?那我们要学!要学!”
凌岳笑着点头:“但要收费。每人每月收一贯钱,教纺线,教织布。赚了钱,再还我。”
棉农们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一贯钱而已,总比卖原料强!”
回到苏州,凌岳立刻让沈仲华找工匠,准备去松江教纺车。他知道,这不是慈善,是投资——教会棉农纺线,他们就能生产更多的棉布,商号的货源就更稳定,利润也更高。而棉农们,也能从“卖苦力”变成“做手艺”,日子过得更有奔头。
这日傍晚,凌岳坐在秦淮河的画舫上,看着两岸的灯火。苏婉清的船来了,她穿着水红的裙子,站在船头喊:“凌岳!我来了!”
凌岳跳上她的船,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苏婉清递给他一封信:“巴州的信。李嵩来了,说要查你的‘皇家商号’。”
凌岳拆开信,是王德全写的:“监军李嵩带了二十个兵,封了商号的门,说要查‘贪墨’。我们按您的吩咐,把账本都拿出来了,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李嵩没查到错处,但说‘下次再查’。”
凌岳笑了:“李嵩是贾似道的狗,查不到错处,也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们不怕——我们的账本,比他的嘴还干净。”
苏婉清靠在他怀里:“你在江南还好吗?我梦见巴州的稻田了,金黄的,像铺了一层金子。”
凌岳摸着她的头发:“我也梦见你了。梦见你在粥棚里熬粥,小豆子喊我‘凌叔叔’,阿桃的娘给我递棉桃。”
船外传来桨声,远处的楼阁上传来歌女的弹唱。凌岳望着天上的月亮,知道江南的布局,已经走上了正轨。而巴州的根,也因为这些商号,变得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