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摘下帽子，头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累死老子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了一眼周建军。
“建军哥，咱们现在咋办？”
“歇会儿，再爬回去？”
此时，日头偏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冬天的北大荒，黑得早。
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彻底黑透了。
周建军抬头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大山，又看了看已经精疲力竭的杨林。
“不回去了。”
他摇了摇头。
“这个点儿上山，纯属找死。”
“夜里视线不好，万一撞上那帮人，或者是碰上狼群，咱们俩都得交代在里面。”
杨林有些犹豫。
“可是……队长他们还在山上呢。”
“咱们不回去报信，万一李队长他们撞上那帮人咋办？”
“放心吧。”
周建军从兜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干粮，掰了一半递给杨林。
“李佳乐那是千年的狐狸，精着呢。”
“咱们没回去，他肯定知道有情况。”
“以他的警觉性，绝对不会贸然行动，肯定会加强警戒。”
他咬了一口干粮，就着雪水咽了下去。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这里有帐篷，有吃的。”
“养足了精神，等明天保卫科的人一到，咱们直接带路抄那帮人的老窝。”
杨林听完，心里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确实，现在的体力透支严重，强行上山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行，听你的。”
杨林接过干粮，狠狠地咬了一口。
两人钻进山下留守的帐篷里，生起了炉子。
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周建军靠在铺盖卷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那个据点，那个瘸子，还有那把没有血的砍柴刀。
夜色深沉，不见一丝光亮。
山下的营地里，炉火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脆响。
周建军和杨林轮流守夜，谁也没敢睡死。
虽然这里离那个据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凌晨四点。
一阵沉闷的马达轰鸣声，刺破了黎明的寂静。
两束雪亮的车灯光柱，锐利地劈开了黑暗，从远处蜿蜒的土路上疾驰而来。
“来了！”
负责后半夜警戒的周建军猛地睁开眼，一脚踹醒了还在打呼噜的杨林。
杨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顺手抄起了身边的枪。
“咋了？那帮孙子摸下来了？”
“是援兵。”
周建军拉开帐篷帘子，一股寒风灌了进来。
他大步走出帐篷。
只见两辆解放牌卡车卷着雪尘，吱嘎一声停在了营地旁。
车门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跳了下来。
领头的正是保卫科科长李齐。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军大衣，腰间别着驳壳枪，手里还提着一把五六式冲锋枪，一脸的杀气腾腾。
“建军！”
李齐看到周建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还在上面。”
周建军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李齐身后。
好家伙，足足来了二十多号人。
除了保卫科的干事，还有十几个民兵，个个手里都有家伙。
这阵仗，别说几个盲流，就是碰上正规军也能碰一碰了。
“老刘跟我说了，有枪，有人受伤。”
李齐拍了拍手里的冲锋枪，冷笑一声。
“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据点，这帮人是活腻歪了！”
“既然来了，就一个都别想跑！”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手下，大吼一声。
“都给我听好了！”
“这帮人是亡命徒，手里有枪！”
“动起手来别客气，谁敢反抗，直接给我突突了！”
“是！”
二十多号人齐声怒吼，震得树梢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建军，你带路。”
李齐一挥手。
“咱们现在就上去，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行。”
周建军也不废话，紧了紧身上的装备，转身就往山上走。
天色微亮，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山。
有了这二十多号生力军，队伍的行进速度虽然慢了点，但气势却足得很。
周建军刻意控制着节奏，既要保证速度，又要节省体力。
五个小时后。
队伍终于抵达了昨天周建军和杨林侦查过的那个位置。
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眼晕。
周建军举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李齐猫着腰凑了过来。
“就在前面？”
“翻过这个坡，下面的山坳就是。”
周建军指了指前方。
“昨天那个瘸子就在院子里劈柴。”
李齐点了点头，立刻开始部署。
“一班，从左边包抄，占领高地。”
“二班，去右边，堵住山口。”
“剩下的人，跟我从正面摸下去！”
“记住，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保卫科的人平时训练有素，此刻展现出了极高的执行力。
二十多号人迅速散开，借着地形和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周建军和杨林跟在李齐身边，作为向导和突击手。
距离那座土坯房越来越近。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枯草的声音。
那座土坯房依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烟囱里却没了烟。
院子里空荡荡的，昨天那个劈柴的瘸子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地上散落的木柴和那把生锈的斧头，证明昨天这里确实有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周建军的心头。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反常。
李齐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眉头紧锁，握着枪的手指微微发白。
“喊话。”
他对旁边的一个大嗓门干事使了个眼色。
那干事清了清嗓子，扯着嗓门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声音在空旷的山坳里回荡，惊起几只乌鸦。
可是，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一片死寂。
李齐的脸色沉了下来。
“再喊！”
“里面的人……”
又喊了两遍，依然毫无动静。
“科长，会不会跑了？”旁边的干事小声问道。
“跑？”
李齐冷笑一声。
“这么大的雪，他们往哪儿跑？”
他一挥手。
“上！”
“小心点，别踩了雷！”
几个身手敏捷的干事端着枪，猫着腰，交替掩护着向土坯房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