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集：医案汇编
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麻布，沉沉地压在有熊部落的上空。医馆里的油灯却亮得格外执着，豆大的火苗舔着灯芯，将岐伯伏案的身影拓在土墙之上，时而被穿堂的晚风拂得轻轻晃动。
案几上堆着高高的竹简，每一片都用细麻绳捆扎着，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字，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光滑。这些都是各医官平日里记录的医案——有疾医诊治外伤的经过，有食医调理脾胃的心得，也有针灸时穴位与反应的对应，甚至还有孩童误食毒物后急救的细节。岐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片竹简上的刻痕，那里记着三月前一个猎户被毒蛇咬伤的事，字迹有些潦草，想来当时记录者定是匆忙，却将“创口肿胀如紫茄，以半边莲捣敷，三刻后痛减”写得清清楚楚。
“师父，这筐新收的医案，您过目。”一个年轻弟子端着竹筐进来，轻声说道。他叫子阳，是岐伯近年收下的弟子，一手刻字功夫扎实，被委以协助整理医案的差事。
岐伯点点头，接过竹筐，从中取出几片竹简翻看。“嗯，这则‘小儿夜啼，取蝉蜕煎水饮之，两夜而安’，记录得详细。只是，”他指着其中一处，“当补注患儿是否有面赤、手足心热之象，此乃辨别虚实的关键。”
子阳连忙应下，取过刻刀在旁记录：“弟子记下了。只是师父，这些医案为何要如此细究？族人有病，医官治好了便是，何必费这般功夫存档？”
岐伯放下竹简，转过身看向子阳，目光里带着几分温和，几分郑重：“你可知，医道如流水，看似无形，实则有源。今日治好一例病，是一时之效；若能将这治法、病因、变化都记下来，便是为后世埋下了一眼泉。”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部落周边的山川河流，“你看，猎人识路，靠的是记住沿途的树石；医者诊病，靠的便是记住过往的病例。同一病症，在张三身上用此方有效，在李四身上或许便要调整，为何？因体质、时节、环境各异。这些不同，都藏在医案里。”
子阳似懂非懂，却见岐伯重新坐下，拿起一片竹简，开始逐字核对。他凑过去看，那是一则关于风寒感冒的记录：“辛丑日，部落妇人畏寒发热，无汗，骨节酸痛。予生姜三钱、葱白两段煮水，饮后覆被取汗，次日热退。”岐伯看完，沉吟片刻，对子里说：“取空白竹简来，补一句‘当日寒风骤起，妇人晨起浣纱未加衣’。”
“师父，这也要记？”子阳有些诧异，“病因不是已经写了‘风寒’吗？”
“要记。”岐伯语气肯定，“‘风寒’二字太泛。是劳作时受的风，还是晨起受凉？是淋雨所致，还是居处潮湿？不同的起因，虽同属风寒，调理时却有侧重。比如这妇人，因浣纱沾了水汽，日后遇此类患者，除了生姜葱白，还需加些祛湿的薏仁，方能去根。”他拿起刻刀，亲自在空白竹简上刻下那行字，动作不快，却每一笔都稳当，“医案不是流水账，是给后来者的路标，既要指方向，也要标障碍。”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轩辕披着一件麻布外衣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刚从议事的帐篷过来，听闻岐伯还在医馆整理医案，便径直寻来了。“岐伯先生，还在忙？”
岐伯连忙起身行礼：“轩辕首领。”
轩辕摆摆手，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些竹简，眼中露出赞许：“辛苦先生了。白日里诊病已耗心神，夜里还要费神整理这些。”他随手拿起一片竹简，正是那则风寒用生姜汤的记录，上面已添了岐伯补注的病因。
“首领过誉了。”岐伯道，“这些医案，是部落的宝贝，也是首领您一直叮嘱要做好的事。”
轩辕点点头，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敲击着，沉吟道：“我记得去年深秋，也有个老者患风寒，医官同样用了生姜汤，却效果甚微，后来加了麻黄才见效。为何？”
岐伯笑道：“首领竟还记得这般清楚。那老者年近七旬，素有咳喘，肺气不足，生姜葱白虽能散寒，却无力宣发，故需加麻黄助其发汗。这便是医案的用处——将不同情形记下，对比之下，便能悟出‘同病异治’的道理。”
轩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将那片竹简放在案几中央，对岐伯说：“先生，你看，这则医案，可否在此处加一句批注？”他拿起刻刀，略一思索，在“饮后覆被取汗，次日热退”下方刻道：“寒者热之，此为常法。然需观其体，察其势，如江河行船，顺水推舟方得宜。”
刻完，他放下刀，看向岐伯：“如此，是否更能点出其中关键？”
岐伯俯身细看，连连点头：“首领此言，可谓点睛！‘寒者热之’是医理根本，‘观其体，察其势’是运用之妙。有了这句，后人看这则医案，便不会只知生姜葱白能治风寒，更会明白何时该用，何时该变。”
子阳在一旁看得入神，忽然福至心灵：“弟子明白了！整理医案，不只是记录，更是在梳理医理。就像将散落的珠子串成项链，既能看清每颗珠子的模样，又能窥见整体的纹路。”
轩辕与岐伯相视一笑。轩辕拿起那片批注过的竹简，举到灯前，灯光透过竹简的纹理，将上面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晰。“你说得好。这些医案，便是一颗颗珠子。我们今日串起来，是为了让后世医者能少走弯路，让族人能少受病痛。”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想当年，我初随先生学医时，辨一味草药要尝遍山林，治一种病症要试错多次。若那时有前人留下的医案，何至于此？”
夜风又起，吹得油灯噼啪响了一声。岐伯重新坐下，将轩辕批注的那片竹简放在显眼处，对子里说：“来，我们继续。先将所有医案按‘外感’‘内伤’‘外伤’‘杂病’分类，再在每类下细分，标注清楚时节、患者特征、治法、效果……”
子阳应了一声，拿起竹简开始分类。岐伯则在一旁核对，时而停下与轩辕讨论。他们谈到“夏日腹泻，用马齿苋煮粥有效”，便补充“需辨是否伴里急后重，此为湿热与寒湿之分”；说到“腰痛用杜仲泡酒”，便注明“若遇雨天加重，需加独活”。不知不觉间，案几上的竹简渐渐分成几堆，每一堆都条理分明，仿佛一群被驯服的羊，温顺地待在各自的圈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那些竹简上，将刻字的凹槽染成金色。岐伯伸了个懒腰，看着整理出的几卷医案，脸上露出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轩辕拿起其中一卷，上面已用麻绳捆好，他在末端的竹简上刻下两个字：“风类”，意为外感风邪所致疾病的医案汇编。
“这样分类，日后查阅便方便多了。”轩辕说道，“待全部整理完毕，可抄录数份，一份存于医馆，供医官研习；一份送与各部落，让他们也能借鉴；还有一份，当妥善收藏，传给后世。”
岐伯点头称是：“首领考虑周全。只是这汇编之事，非一日之功，还需细细打磨。”
轩辕将那卷“风类”医案放回案几，目光扫过满室的竹简，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医者在灯下诊病的身影，看到了族人们康复后舒展的笑颜。他转过身，对岐伯和子阳道：“此事虽繁，却功在千秋。就像我们种药田，今日播下种子，悉心照料，来日方能收获治病的良药。这些医案，便是医道的种子。”
子阳望着那些被整理好的医案，忽然觉得手中的刻刀重了许多，却也暖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刻下的每一个字，都不只是记录，更是传承。
此时，晨雾渐散，医馆外传来族人晨起的动静，有孩童的嬉闹声，有妇人汲水的木桶碰撞声，还有医官开始准备汤药的忙碌声。岐伯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气的空气，对轩辕道：“新的一天开始了，又会有新的医案要记。”
轩辕望着远方渐渐苏醒的山林，点了点头。那些刻在竹简上的字迹，在晨光中闪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道理：医者的智慧，从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从一次次实践中沉淀，在一代代传承中闪耀。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后面如何呢？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