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集:雷公录诊
晨露刚漫过草叶尖,雷公已背着竹简筐候在轩辕的茅屋前。筐里码着削得平整的青竹片,还有一小罐松烟墨——这是他昨夜特意烧制的,烟粒细如尘埃,调了松脂水后滑润得很,最适合在竹片上记录。
“来得早。”轩辕掀帘而出,肩头搭着刚采的艾草,叶上的露水蹭在麻布衣上,洇出一片深色。他见雷公筐里的竹简比往日多了一半,挑眉道,“今日要记三例?”
雷公点头,指尖摩挲着最顶上那片竹片,边缘被他用石刀磨得光滑:“昨日听岐伯先生说,东边聚落有位妇人咳得直不起腰,还有个孩童生了怪疹,再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那位打猎的石大哥,箭伤总不好,化脓了。”
轩辕嗯了一声,将艾草递给闻声出来的岐伯,后者正用骨针穿线,要把草药捆成束挂在檐下。“石老三的伤棘手些,先去看他。”他接过雷公递来的骨笔,在空竹片上试了试,墨线流畅,“今日你且记细些,尤其是脉息和伤口的颜色。”
三人踏着晨光往东边聚落走,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边,凉丝丝的。路过晒谷场时,几个孩童正追着一只芦花鸡跑,笑声惊飞了树梢的晨鸟。雷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里面就有昨日说的生疹孩童,此刻额角还沾着泥巴,脸颊上的红疹在日光下红得发亮。
“那孩子叫阿禾,”雷公轻声道,“昨日他娘说,起初只是手臂上有几个红点,以为是蚊虫咬的,谁知过了三日,脸上、背上都起了,还发烧。”他边说边从筐里抽出一片竹简,借着天光匆匆刻下“阿禾,七岁,疹,发热”几个字,骨笔在竹片上留下清脆的“笃笃”声。
轩辕瞥了一眼他的字迹,比上月工整了不少,只是“疹”字的笔画还是有些歪斜。“不急,”他放缓脚步,“等看完石老三,再细问阿禾的饮食。记诊病如织网,一丝一缕都不能漏。”
石老三的茅屋在聚落最东头,离山林近,门前还堆着几捆没来得及处理的猎物皮毛。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腐味。推门进去,石老三正靠在草堆上哼哧,左臂缠着的麻布已被脓血浸透,发黑的边缘黏在皮肤上。见轩辕进来,他想撑着坐起来,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轩辕按住他的肩,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腕,眉头微蹙,“脉跳得又急又乱,像受惊的鹿。”
雷公立刻抽出竹简,骨笔悬在半空:“脉,急乱如惊鹿。”
岐伯已俯身查看伤口,小心揭开麻布的一角,脓水顺着手臂往下滴,伤口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呈暗紫色。“腐肉没清干净,”他抬头对轩辕说,“昨日该让他再敷些马齿苋的。”
石老三喘着气:“昨日觉得好点,就懒得换……”
“懒字害人。”轩辕接过岐伯递来的石刀,在火上烤了烤,“今日得把腐肉刮掉,会疼,忍着。”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石老三的脸上,见他嘴唇干裂,起了层白皮,“渴吗?”
“渴……喝了好多水,还是渴。”
“记下来,”轩辕对雷公说,“伤处化脓,脉急乱,唇干,口渴。”
雷公的骨笔在竹片上飞快移动,竹屑簌簌落在筐里。他忽然停住,抬头问:“轩辕先生,‘渴’字该怎么写?是像水流过舌头吗?”他用骨笔在空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舌头,下面画了几道水纹。
轩辕看了笑起来:“差不多。就这么记,回头我教你正字。”他转头对石老三说,“忍着。”话音未落,石刀已落在伤口上,石老三疼得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滚下豆大的汗珠。
雷公握紧了骨笔,手微微发抖。他想把石老三皱眉的样子也记下来,又怕漏了轩辕说的话,一时有些慌乱。
“别慌。”岐伯在一旁轻声道,“记主症,再记兼症,最后记病人的反应。”
雷公深吸一口气,重新稳住手:“刮腐肉时,痛甚,汗出如珠。”写完又补了一句,“面色发白。”
处理完伤口,轩辕用捣碎的蒲公英和马齿苋敷上,再用干净麻布缠好。“明日此时再来换,”他叮嘱石老三,“这两日别喝冷水,煮些粟米粥,放些生姜。”
雷公连忙记下“蒲公英、马齿苋敷,饮粟米粥加生姜”,写完又核对一遍,见没漏,才松了口气,将竹简放进筐里,竹片碰撞发出轻响。
出了石老三的茅屋,太阳已升到头顶,晒得人身上发烫。阿禾家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他娘听见脚步声,掀帘出来,手里还攥着个陶碗,碗里是没喝完的草药汤。
“轩辕先生,您可来了。”妇人眼圈发红,把阿禾从里屋抱出来,孩子蔫蔫地靠在她怀里,脸颊的红疹更密了,连耳后都起了一片。
轩辕摸了摸阿禾的额头,滚烫。“这几日吃了什么?”
“前几日山里摘了野桃,给他吃了好几个,”妇人声音发颤,“还喝了溪里的生水……”
“野桃性凉,溪水寒,”岐伯在一旁道,“孩童脾弱,受不得这么多寒凉。”
轩辕让阿禾张开嘴,见他舌头又红又肿,舌尖还有几个小溃疡。“记,”他对雷公说,“阿禾,疹红密,发热,舌红肿,有溃。食野桃,饮生水。”
雷公低头记录,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妇人:“阿禾出疹前,是不是哭过?我昨日见他被大孩子抢了玩具,哭得厉害。”
妇人愣了愣,点头:“是,哭了好一阵子,当晚就发热了。”
轩辕赞许地看了雷公一眼:“这个也记下——疹前大哭,情志动。”他对妇人说,“去采些紫苏叶和生姜,煮水给他喝,别放糖。再用艾叶煮水擦身,每日两次。”
雷公把“紫苏、生姜煮水,艾叶擦身”记上,又特意在“情志动”三个字下刻得深了些,竹片上留下三道清晰的凹痕。
离开阿禾家时,日头已偏西。往回走的路上,经过那片晒谷场,刚才打闹的孩童都散了,只有个老妇人坐在石碾上捶背,见了轩辕,远远就打招呼:“轩辕先生,帮我看看这咳疾吧,夜里总咳得睡不着。”
老妇人姓姜,丈夫早逝,独自一人生活。进了她的茅屋,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她刚咳嗽完,胸口还在起伏,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咳了多久?”轩辕坐在她对面的矮凳上。
“快半月了,”姜婆婆咳了两声,“起初只是晨起咳,后来夜里也咳,有痰,白乎乎的,黏得很。”
轩辕示意她伸过手来,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片刻后说:“脉跳得慢,像快熄火的柴火。”他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白腻得像涂了层米糊。
雷公在一旁飞快记录,骨笔在竹片上划过,发出连贯的“沙沙”声。他现在已不那么紧张,记得又快又全,连姜婆婆说话时带着的喘息声都在竹简旁画了个小波浪线表示。
“是风寒积在肺里了,”岐伯对姜婆婆说,“明日让雷公来给你送些麻黄和杏仁,煮水喝,喝三天就好。”
姜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有劳先生们了。”她起身要去舀水,被轩辕拦住。
“您坐着歇着,”轩辕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出来时,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雷公低头看着筐里的竹简,今天记了整整五片,每一片都写得满满当当,边缘的竹屑被他细心地擦掉了。
“今日记的不错,”轩辕说,“尤其是阿禾的情志和姜婆婆的痰色,都没漏。”
雷公脸一红,挠了挠头:“昨日听您说,看病要问‘所苦’,不仅是身体的苦,还有心里的,所以就多问了一句。”
岐伯在一旁点头:“医道既要观形,也要察神。你能想到这点,不容易。”
回到茅屋时,月亮已挂上树梢。雷公把竹简从筐里取出来,在石桌上摆成一排,借着松明火光仔细核对。他忽然发现,石老三的伤口颜色没记清,只写了“紫”,却没写是深紫还是浅紫。
“明日得再去看看。”他喃喃自语,从筐里抽出一片新竹简,在顶端刻了个“补”字,然后小心地放在石桌最显眼的地方。
松明火苗跳动着,映在他认真的脸上。竹片上的字迹虽然还有些稚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郑重。这些竹简,此刻还只是零散的记录,但在不久的将来,它们会和更多这样的竹简一起,被串联成一部照亮后世的医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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