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集：制宜看时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有熊部落的营地，轩辕站在崖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林，眉头微蹙。身旁的岐伯将一件兽皮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天要转寒了，往年这个时候，部落里关节痛的人就多起来了。”
轩辕转身握住岐伯的手，掌心的老茧带着常年采药留下的草木清香。“昨日我去探望东边帐篷的石老，他的腿痛又犯了，整夜蜷着身子哼唧，儿孙轮流给他按揉也不济事。”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郁，“去年也是这般，入了冬就没舒坦过，开春后才渐渐好起来。”
岐伯引着他往营地中央的议事棚走，脚下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带着凉意。“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寒冬吗？部落里有七个人都得了同一种病，浑身发热却怕冷，关节像被冻住似的僵硬，后来用了麻黄配生姜煮的汤药，发了汗才好转。”
“怎么会忘。”轩辕推开棚门，篝火余烬还冒着青烟，他俯身添了些干柴，火星噼啪溅起，“那时你说，冬主闭藏，寒气最易侵入筋骨，若不及时驱散，就会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到开春也发不出芽来。”
正说着，一个少年掀帘进来，脸色通红得像熟透的山楂果，额头上却沁着冷汗，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轩辕首领，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喝了去年治腹泻的草药，反倒更疼了。”少年牙关打颤，说话时带着哭腔。
轩辕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下的脉跳得又快又急，像受惊的小鹿在乱撞。“张嘴我看看。”少年依言张开嘴，舌苔黄得发腻，带着一股酸腐的气味。“你昨日吃了什么？”
“阿母给我烤了两块肥美的獾肉，还喝了半碗冰镇的酸梅汤。”少年声音发虚，“夜里就开始肚子疼，先是胀，后来就一阵一阵地绞痛。”
岐伯在一旁听着，忽然开口：“你去摸摸他的肚子。”轩辕依言将手掌覆在少年脐周，触手滚烫，少年疼得“哎哟”一声缩起身子。“是实热啊。”岐伯捻着胡须，“去年你治的腹泻，是入秋后淋雨受了寒，用的是温性的草药；可他这病，是吃了燥热的肉食，又贪凉喝了冰汤，寒热相搏在肠胃里，得用寒凉的药才能化解。”
少年的母亲闻讯赶来，手里攥着个陶罐，急得眼圈发红：“首领，您快救救孩子吧！这病来得蹊跷，村里还有三个娃也是这样，都是昨天吃了獾肉的。”
轩辕让她把陶罐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渣，一股辛辣味直冲鼻腔。“这是去年治寒泻的方子吧？”他问道。妇人点头称是：“我想着都是肚子疼，就按老法子煎了药，谁知喝下去更糟了。”
“时节不同，病性也不同啊。”岐伯叹道，“冬日天寒，人体容易受寒邪侵袭，治病要用温散的药；可眼下刚过秋分，白日里太阳还毒，地里的瓜果刚熟，人容易贪凉，这时候的病，多是湿热或者寒热夹杂，用药自然要变。”他转向轩辕，“你还记得去年冬天，石老的腿痛发作时，我让你用艾草给他灸膝盖吗？”
轩辕眼前浮现出那个雪夜，石老蜷缩在铺着干草的榻上，膝盖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碰一下就疼得直咧嘴。他按照岐伯的嘱咐，将晒干的艾草揉成绒团，点燃后在膝盖周围的穴位上悬灸，艾草的青烟裹着温热的气，一点点渗进皮肉里。石老起初疼得直哼哼，半个时辰后却渐渐舒展了眉头，说膝盖里像有股暖流在游走。
“那时你说，冬属水，对应人体的肾，肾主骨，寒气侵袭骨头，就得用温热的法子补火散寒。”轩辕望着棚外飘落的黄叶，“可方才这少年的病，分明是热症，若再用温热的药，岂不是火上浇油？”
岐伯赞许地点头：“你说得对。天地有四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体的气血也跟着时节流转。春天像刚发芽的草木，气血往外升发，这时候得病多是风寒感冒，要用发汗的药助气血舒展；夏天烈日炎炎，气血浮在体表，内里空虚，就容易被暑湿侵袭，得用清暑利湿的药；秋天干燥，气血往里收敛，容易干咳、便秘，得用润燥的药；冬天寒冷，气血藏在脏腑深处，寒邪容易困住筋骨，就得用温热的药驱寒。”
说话间，石老的孙子拄着拐杖进来了，他爷爷的腿痛又加重了，想请轩辕过去看看。“你爷爷这次犯病，和去年有什么不一样吗？”轩辕问道。少年眉头紧锁：“今年疼得更厉害，关节处摸上去凉飕飕的，夜里盖三床被子都觉得冷。”
轩辕与岐伯跟着他往石老的帐篷走，路上遇见几个背着药篓的族人，正在分拣刚采来的草药。“这是今天采的附子和干姜，都是热性的，想着石老用得上。”一个族人举着药篓说。轩辕拿起一块附子，沉甸甸的，断面黄白相间，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辛辣味。“去年用这两种药煮的汤药，石老喝了三天就见效了。”
进了帐篷，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石老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泛着青紫，膝盖上盖着厚厚的兽皮，仍在不住地发抖。“首领，我这腿像是泡在冰水里，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石老声音微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
轩辕伸手摸他的膝盖，果然凉得像块冰，与方才那少年滚烫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他又按按石老的手腕，脉象沉得像石头，摸半天才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这是寒邪比去年更重了。”岐伯在一旁说，“今年秋天来得早，寒气收得急，老人气血本就虚弱，挡不住这股寒气，得用更强的温热药才行。”
他转头对轩辕道：“你去取三两附子，再配上干姜、桂枝，用温火慢煎，记得先把附子煮够一个时辰，去了毒性。”又对石老的孙子说，“你去烧些热水，把艾叶和花椒煮成汤，给你爷爷泡泡脚，从脚底板往上暖。”
安排妥当后，轩辕跟着岐伯走出帐篷，只见几个孩子在溪边摸鱼，虽然秋风萧瑟，他们却光着脚丫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这些孩子怕是要生病。”岐伯望着他们说，“秋气燥，溪水已经转凉，这时候贪凉戏水，最容易感冒发热。”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就有三个孩子发起高烧，咳嗽不止，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轩辕去看时，孩子们脸蛋烧得通红，嘴唇却干得起皮，咳出来的痰带着血丝。“这是秋燥伤了肺啊。”岐伯看着孩子们的舌苔，又干又红，“得用润肺止咳的药，像麦冬、玉竹这些，不能再用冬天治风寒的麻黄了。”
他让轩辕取来新鲜的梨，去核后填上蜂蜜，放在火上烤熟了给孩子们吃。“梨能润燥，蜂蜜能润肺，这是秋天最好的食疗方。”岐伯边说边给孩子们按摩胸口的穴位，“你看，同样是发烧，冬天的风寒发烧，怕冷无汗，要用发汗的药；秋天的燥邪发烧，怕热多汗，就得用滋阴润燥的药，这就是因时制宜啊。”
轩辕蹲在溪边清洗药材，看着水面倒映的白云，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起身对岐伯说：“我懂了。就像种地要按节气播种收割，治病也要跟着时节调整方法。春天不能用太寒凉的药，免得伤了升发的阳气；夏天不能用太燥热的药，免得助了暑气；秋天要防燥，冬天要防寒，顺着天地的规律走，病才能好得快。”
岐伯笑着点头：“你能悟到这点，就进了一大步。医道和天道是相通的，人活在天地间，就像鱼活在水里，水变了，鱼的状态也会变，治病不看时节，就像在冬天种水稻，怎么可能有收成？”
傍晚时分，石老喝了两服药，膝盖的寒气渐渐散了，居然能坐起来喝半碗粥了。而那几个肚子疼的少年，喝了用黄连、黄芩煎的寒凉汤药，也都排了几次稀便，肚子不再绞痛。轩辕站在营地中央，看着族人脸上渐渐舒展的笑容，心里像被暖阳照过一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四季流转，还会有更多不同的病症出现，但只要守住“因时制宜”这个理，就像在黑夜中找到了北斗星，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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