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俏颜在后院正拿着大剪子修她那盆宝贝罗汉松,安昭风风火火跑进来,脸上笑成了花。
“姑娘!好消息!林员外真派人把朱定给揍了!听说揍得那叫一个惨,门牙都松了,告了五天假,都没敢去翰林院露脸!”
段俏颜手里剪子“咔嚓”一下,利索地剪掉一根斜岔出来的枝子,脸色一点没变。
“这才哪儿到哪儿,开胃小菜罢了,朱定跟陈寡妇那点破事儿,迟早捂不住,等火烧起来,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林员外自己就得整死他。”
宁昭凑过来问:“那我下一步干什么?”
“等。”段俏颜放下剪子,接过宁昭递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等朱定自己先慌神,等林员外那火烧旺点,等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添把柴,让那火烧得越旺越好。”
她抬头看了看天,瓦蓝瓦蓝的,云彩慢悠悠飘着。
朱家的好日子,看样子是快到头了。
她忽然想起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姑娘。”安昭在旁边提醒:“繁星估摸着就这几天生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段俏颜算了算:“三天后吧!你把手里活安排一下,今晚叫上大家,我们开个小会。”
“好嘞!”安昭应了一声就跑去忙了。
晚上,广粤轩后院里间,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把前头街上的热闹都隔开了。
何师傅搓着手,又是高兴又是发愁:“姑娘,今儿个我们的豉油鸡,晌午刚过就又卖光了!好些老客没吃上,直念叨,您看......明儿个我是不是再多备五十只?”
段俏颜捧着杯红枣茶暖手,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加,再加你们都不用休息了。”
“哎哟!我的好姑娘!”何师傅急了:“开门做生意,客人抢着要,这不是大好事吗?您怎么光操心我们累不累?”
段俏颜吹开茶上的热气,抬眼看了看何师傅,又看看旁边几个同样眼巴巴瞅着她的厨子和伙计。
“因为你们是我的人!我的人,就不能为了多挣几个钱,把身子累垮了。”
当然,东西卖得太容易就不值钱了,这后半句她心里明白,但没说出来。
厨房里这帮大老爷们儿,一个个听得心里头热乎乎的,鼻子都有点发酸。
能碰上这样的东家,真是烧高香了。
正说着,宁昭悄悄闪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凑到段俏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段俏颜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邵仙草要生了。
朱定果然没干人事,买通了接生婆,想让她难产,一尸两命。
“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办。”段俏颜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冷了下来:“一定得保住她们母子,把人安全挪出来,朱定那边,让他以为事成了。”
宁昭重重点头,又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段俏颜重新端起茶杯,却觉得手里的暖气好像透不进去。
她是不喜欢邵仙草以前那副蠢样子,但一条命,尤其是还带着个小生命的命,不该就这么被朱定当脏东西一样抹掉。
事情办得比想的还顺。
朱定派去盯梢的人,被宁昭用迷药放倒了,真的产婆和邵仙草母子,已经被送到一个隐蔽的住处安顿好了。
朱定得了“人没了”的信,听说就冷淡地“嗯”了一声,连去看一眼尸体都觉得晦气,转头就去参加什么诗会了。
等邵仙草悠悠转醒,已是次日午后。
段俏颜估摸着时辰,带着宁昭过去。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味,邵仙草躺在收拾干净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靛蓝粗布被子,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颊边。
她的脸色惨白的吓人,嘴唇干裂起皮,眼底还残留着生产耗尽力气的虚脱。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她吃力地偏过头,看到段俏颜时,那双原本就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深深的戒备。
段俏颜就站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你昨天生的,是个儿子,母子平安,孩子这会儿在隔壁,有婆子照看着。”
邵仙草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眼神更紧地盯着段俏颜。
“你请的那个张稳婆,收了朱定二十两雪花银,要在你生产时做手脚,让你血崩而亡,最好连孩子也捎带上,来个一尸两命,干干净净。”
“不……不可能……”邵仙草猛地摇头,干哑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朱郎……朱郎他不会……他说过会来接我们母子……”
“不会?”段俏颜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宁昭,把人带进来。”
宁昭转身出去,不多时,拎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褐色夹袄的妇人进来,正是那张稳婆。
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宁昭半拖半拽到床前,一看到邵仙草,又瞥见宁昭腰间隐约露出的匕首寒光,立刻“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啊!是、是朱老爷逼我的啊!他、他前几日找到我,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说、说邵娘子这胎若是生不下来,或是生下来没了,就再给我三十两。”
“他、他还说,若是事情办成,就说是胎位不正,血止不住,绝不会有人怀疑,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娘子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张稳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头磕得咚咚响,还把朱定如何找到她,在哪儿见的,银子怎么给的,具体吩咐了些什么话。
甚至包括朱定当时脸上那副不耐烦又嫌恶的表情,都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生怕说漏了一点,旁边那位冷面姑娘真会把她送去见官。
邵仙草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脸上最后那点微弱的血气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死灰一片。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手指攥紧了身下的薄被,手背上青筋毕露。
屋里只剩下张稳婆压抑的哭泣和求饶声。
段俏颜挥挥手,宁昭像拎小鸡一样把瘫软的稳婆又拖了出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