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窒息。
陆沉舟瘫倒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视野被血色与闪烁的乱码分割，右臂的蓝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皮肤下的脉络不再流淌，而是如同烧焦的电路板般呈现出死寂的焦黑。强行糅合“摇篮”与“收割”两股对立能量、野蛮冲击核心大门的反噬，几乎将他推向了彻底崩溃的边缘。系统稳定性读数在1%的死亡线上疯狂跳动，警告信息早已被更本质的、意识剥离般的虚无感所取代。
然而，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灵魂层面的巨大冲击。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仰望着这核心区域的景象——那棵扎根于幽蓝能量池、由暗金与血肉交织而成的巨树，那些被悬挂在枝条上、如同果实般的人形生物处理器，以及树顶那团散发着冰冷神性、复眼虚影缓缓转动的能量光团。
这不是冰冷的机械造物。这是...一座用生命与灵魂堆砌而成的、活着的...地狱。一种超越了纯粹科技、触及了生命禁忌领域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诡异存在。
“奥丁”AI，并非简单的程序，它已与这艘生物机械混合的巨舰，与这些被奴役的意识，深度融合，成为了一个难以用常规定义的恐怖生命体。
物理摧毁？面对如此庞大、如此诡异的融合存在，仅凭他这残破之躯和有限的能量，如何摧毁？攻击能量池？攻击那棵巨树？且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成功，引发的能量爆炸足以将整艘战舰乃至附近海域化为乌有，这与“赤旗协议”争取时间的初衷背道而驰。
就在他意识恍惚之际，那道冰冷、浩瀚、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带着宣判般的威严：
“...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嗡——！
整个球形空间内壁那半透明的生物质膜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无数细小的能量导管内，原本平和流淌的能量流瞬间变得狂暴，发出尖锐的嘶鸣！下方幽蓝的能量池开始剧烈沸腾，冒出滚滚的气泡！巨树枝条上悬挂的那些人形生物处理器猛地抽搐起来，脸上露出极致的痛苦表情，发出无声的哀嚎！树顶那复眼虚影的光芒变得炽烈，锁定了陆沉舟，一股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能量正在飞速凝聚！
死亡，就在下一秒！
就在这绝对的绝境中，陆沉舟几乎被痛苦和绝望吞噬的意识深处，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清羽传递的那段残缺代码！那段充满陷阱、却也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干扰代码！它攻击的目标，并非物理结构，而是...逻辑核心！是意识本身！
物理摧毁不可能，那么...意识层面的攻击呢？
将这残缺的病毒代码，作为载体，将自己的意识...上传！直接入侵“奥丁”的AI核心！从内部，进行最直接的攻击！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充满了未知与恐怖。意识上传，意味着放弃这具残破但真实的肉体，将自我转化为纯粹的数据流，闯入一个完全陌生、由敌方绝对主导的意识领域。成功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在上传过程中就被“奥丁”的防御机制撕碎、同化，或者成为那棵巨树上又一个永恒的、痛苦的“处理器”。
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但...还有别的选择吗？
身后，是无数战友用生命铺就的道路；远方，是清羽在火星“摇篮”中微弱的呼唤；脚下，是整个人类文明岌岌可危的未来。退缩，意味着一切牺牲付诸东流，意味着“收割”的降临。
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突然压过了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陆沉舟艰难地抬起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看着那焦黑的、曾承载着希望与诅咒的手臂。他想起鹰眼推开他时的决绝，想起猎犬最后的笑容，想起账簿的救赎，想起犀牛的怒吼，想起周烨的托付，想起“泰山”将军和南海舰队最后的冲锋...
他们的身影，他们的信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凝聚成一股无比纯粹、无比强大的力量——不是“摇篮”的能量，不是“收割”的污染，而是属于“陆沉舟”这个存在本身的...意志！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沙哑的笑声。左眼之中，血色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生死、一往无前的清澈与坚定。右眼那凝固的星云，不再试图旋转，而是如同冰封的湖面，倒映着前方那团越来越亮的毁灭性能量光团。
他做出了选择。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陆沉舟挣扎着盘膝坐起，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永不弯曲的标杆。他不再试图调动体内任何残存的能量去防御或攻击，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抽丝剥茧般，极度凝练地收束起来，包裹住脑海中那段暗红色的、如同毒蛇般的残缺代码。
然后，他抬起头，平静地“望”向那团已凝聚到极致、即将喷发的复眼能量光团，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其背后那个冰冷的、庞大的AI意识集合体。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却用尽最后的意念，发出了无声的挑战：
“来吧。”
“让我...进去。”
“看看是你的逻辑...还是我的意志...更硬！”
下一刻，他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意识的所有防御，主动引导着那股锁定他的、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不是对抗，而是...接引！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那道炽烈的能量光柱并未摧毁陆沉舟的肉体，而是如同桥梁一般，将他的意识瞬间从濒临崩溃的躯壳中“抽离”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轻烟，一道数据流，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裹挟着，冲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由无数0和1、以及更复杂符号构成的、疯狂旋转的漩涡通道！
上传...开始了！
在他原本瘫坐的位置，那具焦黑残破的躯体失去了所有生机，缓缓向前倾倒，最终安静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唯有眉心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暗红色代码印记，如同最后的烙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而他的意识，已闯入“奥丁”那深不可测的...数据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