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菱形晶体在空中化为最后一缕消散的数据流。
房间内，重归静谧。
这片刻的安静，比任何喧嚣都更具重量。
江掠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意识，仍在那片由血与火构成的浩瀚情报海洋中翻涌。
十三支卡拉神族的远征舰队。
三大神使。
沉睡中的神主。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即将引爆的超新星，沉甸甸地压在人类文明孱弱的脊梁上。
司徒黛站在他身侧，她身上那层如月华般流转的清冷光晕，此刻也黯淡了些许。
即便是执掌瑶光圣地的她，也从未一次性面对过如此绝望的实力差距。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吞噬。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片被贾克斯用最高权限标记出的猩红区域。
神之领域。
江掠将这片星域的资料单独调出。
屏幕上，无数混乱的参数和无法解析的法则模型疯狂跳动。
那不是一片常规意义上的死亡禁区。
银河议会公开的资料显示，那里是宇宙法则的坟场。
物质会在瞬间被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上一秒与下一纪元可以同时存在。
空间像一张被揉搓了亿万次的废纸，布满了无法预测的褶皱与断层。
任何试图用神念窥探此地的强者，其神魂都会被卷入永恒的法则风暴，被撕扯成最纯粹的呓语。
这里是真正的，绝对的禁地。
一个被宇宙本身所遗弃的角落。
“卡拉神族，为什么要染指这种地方。”
司徒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就在她念出“神之领域”这四个字的瞬间。
一抹微弱的悸动，再次从她心口传来。
瑶光之心，这件伴随她成长，早已与她神魂融为一体的道法圣器，第二次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她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按住心口，琉璃般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片迷茫。
“瑶光之心告诉我，那里……或许藏着突破圣人境之上的秘密。”
她轻声说。
“传说中的神境。”
江掠的身体一震。
神境。
一个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的境界。
身与道合，不朽不灭。
是所有圣人境强者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终极。
如果“神之领域”真的与神境有关，那么卡拉神族和泰坦神族的目标，就变得清晰无比。
江掠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在虚空中划过。
两幅星图被他同时调取出来。
一幅，是机械先知提供的，代表着银河议会官方视野的宏观星图。
另一幅，则是贾克斯用无数生命和财富换来的，黑暗世界的真实动向。
他将两幅星图缓缓重叠。
下一秒。
在第四旋臂的外围航道上，三支在议会星图上被标记为“天狼矿业集团”所属的绿色商队光点，在贾克斯的星图上，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态。
那不是商队。
那是三支涂装着泰坦神王禁卫军徽记的舰队。
它们关闭了所有的战斗模块反应，收敛了全部的能量波动，像三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用最不起眼的伪装，沿着最隐秘的航线，同样在向着“神之领域”的外围悄然靠近。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
真相，冰冷而残酷。
“他们不是在竞争。”
江掠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敲击在司徒黛的心上。
“他们是在瓜分。”
卡拉神族与泰坦神族，在银河系中厮杀了无数纪元，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可在“神境”这个足以颠覆宇宙格局的巨大诱惑面前，所谓的仇恨，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他们依旧会彼此防备，彼此算计。
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联手撬开“神之领域”的大门，共享里面的秘密。
至于银河议会的其他文明。
包括人类。
都只是他们餐桌上，随时可以被清理掉的尘埃。
江掠缓缓握紧了拳头。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人类文明太弱小了。
弱小到甚至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敌人，只能沦为这场顶级盛宴中，可能被波及的无辜牺牲品。
无论哪一方最终得手，对刚刚踏入星空的人类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不行。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必须在他们打开那扇门之前，将这盘棋彻底搅乱。
江掠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他需要时间。
人类文明需要时间来成长。
而争取时间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泰坦神族和卡拉神族的图谋，暴露在整个银河系的视野之下。
“议会。”
司徒黛清冷的声音响起，与江掠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们可以利用议会。”
她走到江掠身边，看着星图上那片猩红的禁区。
“将‘神之领域’的异动，以及卡拉神族的动向，公之于众。”
“把水搅浑。”
“当所有文明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里时，泰坦神族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暗中行事。”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将所有矛盾摆在台面上的计划。
一旦泰坦神族与卡拉神族暗中合作的意图被揭露，即便他们是常任理事，也无法承受整个银河议会的怒火与猜忌。
届时，他们要么被迫中止计划，要么就只能与整个银河系为敌。
无论哪种结果，都能为人类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好。”
江掠吐出一个字。
他同意了司徒黛的计划。
但他想的，要更进一步。
他不仅要搅浑这潭水，他还要借此机会，看清楚每一个势力的真实面目。
尤其是泰坦神族。
江掠的视线，从那三支伪装的舰队上移开，最终落回到了议会大厅的虚影上。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尊属于泰坦神族的，霸道绝伦的王座之上。
风暴将至。
而他，将主动成为掀起这场风暴的人。
下一次议会，他要当着万族的面，将泰坦神族架在火上烤。
他看着那片深邃的星域，心中的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昂。
棋盘已经摆好。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