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飞快地翻开菜单,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最后只选了一杯儿童果汁,然后又缩回角落,不再出声。
可她身上那股味儿,却越来越明显,一股子发酸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挥之不去。
陆白忍不住皱了眉,偷偷瞥了眼李若峰——他到底闻到了没有?这种味道,只要鼻子没毛病,不可能察觉不到。
当然,人和人不一样,有人迟钝些,有人压根就不愿提。
他索性开口问李若峰:“你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之前在哪儿碰上的?”
李若峰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东拉西扯,愣是没把事情讲明白。
陆白听得直摇头,最后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大概是在商场里,李若峰不小心撞掉了别人拎的菜篮子,东西撒了一地,他连忙道歉,态度诚恳得跟电视剧似的。
就这么个尴尬场面,两人居然就搭上线了,没多久就开始处对象。
陆白听着直摇头,觉得这发展快得离谱。
倒不是说速热的感情一定不行,可来得太急,根基不稳,风吹一下就散。
在老一辈眼里,感情本该是细水长流的事,彼此搀扶着走完一辈子。
可现在这种节奏,像极了小孩过家家,今天你侬我侬,明天各奔东西,一点分量都没有。
更让陆白看不惯的是,李若峰对香菜几乎是掏心掏肺——工资卡上交,家里存折全捧出来,自己早上啃两块泡面凑合,却非得给对方买顶配版煎饼果子,加蛋加肠还加辣条,生怕她吃得不够体面。
这种一味讨好、放低姿态的做法,说得好听是痴情,说得难听点,就是“舔狗”。
陆白打心底瞧不上这种活法。
他一直觉得,朋友之间讲义气没错,但绝不能失去底线。
舔到最后,往往人财两空,连尊严都丢光了。
这话早就在圈子里传烂了,难道他自己不明白?
况且,以前吃过苦,好不容易开了家水果店,生意刚有点起色,不该更清醒点吗?
陆白劝过他不止一次,掏心窝子地说过该怎么做才对自己好。
可李若峰根本听不进去,反倒觉得他在多管闲事,装成熟、端架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点小动作——一杯不收钱的饮料,一句轻飘飘的“你辛苦了”,就能让李若峰神魂颠倒,甘愿被拿捏得死死的。
菜陆续端上来,陆白夹了口菜,忽然笑了笑,冲老板说:“你们这店,客人也不多,怎么还坚持开着啊?”
老板擦了擦手,笑着叹口气:“生意再差也得撑着啊,不然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去?再说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难,关了门,我们还能去哪儿?”
“现在这世道,竞争一天比一天狠,我那个娃眼看就要上大学了,往后花钱跟流水似的。
我要是不拼一把,他们日子咋过?你说是不是?我没得选,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老板头顶早已光了一圈,肚子也微微凸起,整个人透着股挡不住的倦意,像是被生活一点点榨干了精气神。
估计真是累狠了。
可成年人就是这样,再苦再难也得撑着。
能退吗?一退,身后那一家老小怎么办?老婆孩子吃啥穿啥?房子车子的贷款谁来还?这些担子,谁能替你扛?
陆白看着他,忍不住开口:“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干活也得讲究个张弛有度。
你瞧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真怕哪天你一头栽下去,到时候可没人替你收场。”
老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一道道沟壑:“只要能赚到钱,别说累倒,就是十天不睡、三天不吃,我也认了。
像我们这种人啊,命里就不是享福的料。”
“生下来就没靠山,父母给不了什么,天地也不站我这边。
我十三岁就出来闯了,那会儿本该坐在教室里读书,家里头穷得揭不开锅,供不起。
我就硬生生憋着一股劲儿往外走。
没文化、没文凭,哪个厂肯要我?字都认不全,菜单上的菜名,我都常写错。”
李若峰笑着插了一句:“哥,要是我啊,干脆就不生那么多孩子。
一个人过,清清净净,多自在。
你说你图个啥呢?”
……
话是这么聊着,但陆白的心思,其实一直落在李若峰女朋友身上。
他总觉得这女人不简单。
能让李若峰这样的人死心塌地,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若峰想去上厕所,临走前叮嘱陆白:“菜要是上了,你们先动筷子。”
等他人一走,陆白便转向香菜,语气轻松:“你是哪儿人?听口音,不像本地的。”
香菜知道陆白是干什么的,一听这话,整个人立刻绷紧了,手心直冒冷汗。
她勉强扯出个笑:“我是外乡来的,祖上几代都是种地的,没啥见识。
出来也就是打打零工,做服务员混口饭吃。”
“后来……遇见了我男朋友,就是你兄弟李若峰,就这么一路处下来了。”
话还没问到细节,她反倒自己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心里若坦荡,何必急着自证?越是慌张,越显得藏了事。
陆白不动声色,轻轻嗅了嗅,笑道:“你身上的味道挺特别,用的什么香水?介绍给我呗,我也给我对象买一瓶一样的。”
香菜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暗讽她身上有异味。
行当里的人,都懂这话里的刺。
她终于撑不住,低声开口:“陆先生……我知道瞒不过你。
求你放我一马。
我不是人,可我也没想害李若峰。”
“在他面前,我一直拿自己当个正经女人看,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就想做个普通人,就这么难吗?我们这些孤魂野鬼,非得被打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才甘心?”
陆白听完,依旧笑着,眼神却沉了几分:
“做孤魂野鬼,本无对错。
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你和他在一起,只会不断吸走他身上的阳气。
等到了那个地步,哪怕你再怎么真心喜欢他,他也撑不住,迟早会走向绝路。
真要在乎他,就该离他远远的,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在人间游荡了快三百多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孤魂了。”
“我真没想到,一个女鬼,能在阳间待这么久还不消散,你还真是够顽强的。”
此刻的湘菜草,早已没有心思跟陆白啰嗦那些有的没的。
他只盼着陆白能放他一马,别再纠缠,就这么简单。
香菜直视着陆白的眼睛,开口问道:“你现在就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肯不再插手我和若峰的事?”
人与鬼相恋,这种事陆白见得不算少,在他这行当混了这些年,稀奇古怪的都遇过。
再离谱的桥段他都能讲出几个来,但他始终不赞成这种关系。
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承受阴气侵蚀的。
尤其是像李若峰这样三十好几的男人,本身阳气就不如年轻小伙旺盛。
要是再和鬼缠上感情,等于自己一步步往坟坑里跳。
就算神仙下凡,恐怕也拉不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陆白总在圈子里反复强调:
每个同行都得守住底线,千万别仗着懂点手段,就动什么歪心思。
以前他就认识个同行,单身太久,寂寞到连女鬼在他眼里都变得清秀可人。
硬是设法压住对方的阴气,谈了半年“恋爱”。
有次聚会再见,那人颧骨都凹进去了,面颊塌陷得像是骷髅。
整个人萎靡不振,吃再多补品也没用——阳气一旦被耗尽,根本补不回来。
陆白拿这事当警钟,一遍遍提醒大家,可偏偏就有人不怕死。
你说破嘴皮,他也当耳旁风,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事落在自己兄弟头上,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陆白向来重情义,眼里容不得兄弟受苦。
在他看来,李若峰本分老实,现在却被一只鬼缠上,明显是被人占了便宜。
要是再不及时把他拽出来,迟早会陷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若峰回来时一脸笑意,看着两人打趣道:“哎哟,你们俩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搞得好像我要办啥大事似的。”
“陆白哥,等我结婚那天,你能不能来当我的伴郎?我现在还愁没人选呢,主要是……”
话还没说完,陆白就笑着接道:“当伴郎?那我肯定得穿最帅的西装出场,把你这个新郎官的风头全抢光。”
“你也知道我这张脸,天生就有杀伤力。”
“你要真想找人衬托自己,就该找个丑点的。
找我?这不是本末倒置嘛!再说我现在名气也不小,到时候宾客都来找我合影,把你晾在一边当背景板,你不尴尬死?”
这种玩笑,也就只有真正交心的兄弟之间才敢开。
换作别人,早翻脸掀桌了。
所以在陆白心里,李若峰的婚事必须往后拖。
他现在的头等任务,就是拆开他和香菜之间的这段孽缘。
于是陆白装作随意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操办婚礼?是准备近几个月就办,还是明年挑个黄道吉日再结?”
李若峰买的那套房,贷款还没还清,结婚这事他确实想过,但也只能暂时搁置。
那时李若风正被陆白打趣着:“行了,别担心,等我结婚那天肯定请你喝喜酒,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大哥,这点面子能不给吗?”
“哎,话说回来,光说我干嘛,你自己呢?不是说早就有对象了吗?怎么一直藏着掖着,连个影儿都不让我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