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星火科技园区的大部分窗户已经暗了下去，只有东北角那栋二层小楼依然灯火通明。
林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习惯性地走向研究院。推开三号实验室的门，他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画面——崔明远独自坐在高倍电子显微镜前，专注地观察着屏幕上的图像，旁边的实验台上放着一份显然早已凉透的盒饭。
崔博士，这么晚了还在忙？林烨轻声问道，生怕打扰了他的专注。
崔明远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林总。正好，你来看看这个。
林烨走到显微镜前，屏幕上显示着一块样品的微观结构图像。
这是第29次实验的样品，崔明远指着屏幕上的几个区域，你看这里，晶界处的氢化物偏聚问题依然存在。还有这里，电极与电解质的界面处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他的声音平静，但林烨能听出其中深藏的疲惫。实验室的记录本摊开在旁边的桌子上，最新的一页上赫然写着：第29次实验，样品编号L-Y-7-29，界面结合强度不足，循环测试中发生分层。结论：失败。待优化：1. 界面活化工艺 2. 热压参数...
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八次失败了。
先吃点东西吧，林烨把盒饭往崔明远面前推了推，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饭。
崔明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没胃口。林总，我们可能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他调出另外几张图片：不仅是界面问题。材料合成环节，我们始终无法在保证纯度的同时实现大尺寸样品的制备；封装环节，现有的工艺完全无法满足固态氢电池对气密性的苛刻要求。每一个环节都在出问题。
林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有时候我在想，崔明远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动摇，我们是不是太急进了？这个技术路线可能确实太过超前，现有的工艺水平根本无法实现...
还记得你来的第一天对我说过的话吗？林烨突然问道。
崔明远愣了一下。
你说，科研不是工厂生产，不能简单用时间表来驱动。林烨走到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实验数据和问题分析，但现在，最先着急的好像是你自己。
崔明远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看看这些失败记录，林烨指着白板，第17次实验，我们发现了温度控制的重要性；第23次实验，我们优化了前驱体合成工艺；第29次实验，虽然失败了，但我们找到了界面处理的关键问题。这难道不是进步吗？
可是进度...
进度重要，但方向更重要。林烨打断他，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本来就是无人区。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那还轮得到我们星火来突破吗？
这时，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了。王磊和小李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看到林烨在场，都有些意外。
林总！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来看看你们的进展。林烨笑着接过一杯咖啡，听说你们最近经常工作到很晚？
王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题太多，不加班根本解决不完。不过林总，我们今天有个新发现。
他兴奋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我们在分析第28次实验的失败样品时发现，虽然整体性能不达标，但是样品局部区域的氢离子电导率已经达到了理论值的30%！这说明我们的材料设计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只是制备工艺还需要完善。
这个消息让崔明远也提起了精神，具体是哪个区域？
就在这里，王磊放大图像，我们发现在晶粒尺寸较小的区域，氢离子的迁移速率明显更快。这可能是由于晶界提供了额外的传输通道。
有意思...崔明远立即投入到对新数据的分析中，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沮丧。
林烨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团队，欣慰地笑了。他对王磊说：去把大家都叫来，既然都在加班，我们开个简短的复盘会。
不一会儿，实验室里就聚集了七八个研究员。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来，大家都说说最近的工作进展和遇到的困难。林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要怕说问题，现在发现问题就是最大的收获。
小李第一个发言：我在做界面处理时发现，现有的等离子体活化工艺会对电解质表面造成损伤。我建议尝试一下紫外臭氧处理...
这个想法不错，崔明远立即回应，但是要特别注意处理时间的控制。王磊，你明天配合小李做一组对比实验。
封装方面，另一个研究员接着说，我调研了航空航天领域用的陶瓷金属封装技术，或许可以借鉴他们的工艺。不过需要定制专门的设备...
把技术要求和预算做出来，林烨当场拍板，只要确实需要，设备不是问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原本沉闷的实验室很快变成了一个热闹的技术讨论会。一个个技术难题被提出，又被分解成一个个可以着手解决的小问题。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林烨站起身，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战斗。
研究员们陆续离开后，实验室里又只剩下林烨和崔明远。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烨笑着问。
崔明远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讨论记录，也笑了：感觉...又有干劲了。说实话，刚才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确实有点怀疑人生。
科研工作就是这样，林烨理解地点点头，特别是在突破的前夜，往往是最黑暗的时候。但只要坚持下去，黎明总会到来。
他拍了拍崔明远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宵夜。这次可不能再吃冷掉的盒饭了。
两人走出实验室大楼，深夜的园区格外宁静。崔明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依然亮着灯的实验室。
林总，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崔明远真诚地说，也谢谢你的信任。说实话，如果是在我以前的研究所，连续失败这么多次，项目可能早就被叫停了。
林烨望着远处闪烁的星空，语气坚定：因为我相信，我们正在做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事情。这点挫折，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