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扮演的对象信号现在不在这栋建筑里，你可以放心潜入。”
“根据我的情报，这是最后一处可能藏着营救目标的地方，稍后我会给你规划撤离路线……”
耳机里传来蔚奥莱特令人安心的声音，让李豫不由得加紧了脚步。他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通建筑中快速穿行，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
夜已深。
临时搭建的保安部休息室内，老王带着下属们挤在这间狭窄的空间里过夜。自从被公司变相软禁、严密监控以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度过了近一周的生活。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合成织物、汗味和焦虑混合的气味。而且这栋临时修筑的建筑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与前几天那种令人窒息的、只有巡逻脚步声和机械运转声的宁静夜晚相比，今晚显得很不对劲。
远处不时传来沉闷的、仿佛从地层深处炸开的爆炸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难以察觉却持续不断的轻微震动。这让年轻时候曾历经战火的老王内心极度不安。
难道公司之间的撕咬，真的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忍不住在天空城里就大打出手了吗？
突然，老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都起来，不太对劲。”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旁边床上，小张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头儿，怎么啦？又有人来问话了？”
老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示意所有人都保持安静，自己则赤着脚，轻轻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合金门板上。
几秒钟后，他回过头，脸色凝重：“太安静了，不对劲！”
“啊？”小张一下子清醒了，哑巴也从床上坐起，眼神锐利。连一向喜欢神神叨叨的老刘，也停下了手中下意识掐算的动作。
“你们仔细听，”老王的声音压得极低，“脚步声，监控探头转动时那种极其细微的电机声，都没有了。”
不安如同病毒，在狭小的休息室里迅速传递。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在昏暗的光线下互相交换着眼神。被监控是一种压抑，但监控突然消失，往往意味着更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不是清理，就是灭口。
老王从墙角抄起一根用作临时支撑的沉重合金撬棍，入手冰凉沉甸。他对哑巴使了个眼色，哑巴无声地点点头，那双粗壮的手臂已经稳稳抓住了一张沉重的合金办公桌的一角，随时可以将其作为盾牌或者投掷武器。
小张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那里空空如也，他们的个人武器早在被控制之初就被收缴了。他咬了咬牙，从旁边抄起一把沉重的机械式键盘。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
休息室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门锁处亮起的红色锁定指示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紧接着，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外走廊一片漆黑，应急照明似乎也失效了，只有更远处通道拐角的安全灯，散发着幽绿而惨淡的光芒，将那缝隙外的景象衬得如同深渊入口。
老王肌肉紧绷，举起撬棍，示意哑巴准备。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冲锋或射击并未到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道门缝外，清晰地、平静地传了进来：
“王叔，是我。”
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轻微沙哑，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房间内凝固的恐惧。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个身影从门外的黑暗中，侧身闪入了休息室。
他穿着一身天空城下城区常见的、略显宽大的黑色卫衣外套，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随着他踏入室内仅有的惨淡灯光下，他抬手，缓缓将兜帽向后褪去。
面容显露出来。
是李豫。
比起记忆中的样子，他似乎瘦了些，脸颊的线条更加清晰锋利。眼神依旧沉静，但眼底深处，仿佛沉淀了许多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像经历过暴风雨后深邃的海。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激动或喜悦的表情，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专注与凝重。
老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几步冲到李豫面前，一把抓住李豫的肩膀，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你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敢回来？！”
“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上头不会真的为难我们的！你犯不着……”
李豫任由老王抓着自己的肩膀，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回老王焦急而担忧的脸上，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离开天空城。”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公司之间已经开战了。继续留在这里，未必安全。而且……”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老王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公司是不会放过跟烛龙有关的任何线索的，哪怕他们真的一无所知，留在手里当人质也是一种选择。
小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忍不住兴奋地插话：“豫哥！你……你真的来救我们了！那个新来的主管，天天派人来问话，烦都烦死了！”
哑巴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李豫不再耽搁时间。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掏出几个小型的特制工具。随后看向众人：
“把芯片取出来。离开的飞船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到港口，我们马上就走！”
这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天空城，尤其是绑定公司身份的底层，贸然取出芯片断链，几乎等同于自我放逐，从此成为不被任何系统承认的“黑户”，再也无法享受任何公共服务，甚至会直接触发公司的追捕协议。
“豫哥，这……”小张有些犹豫。
老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环视了一下众人，随即重重地、短促地点点头，一把抓过工具夹一咬牙：“妈的，赶紧！这破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他第一个坐到李豫面前，露出后颈皮肤下那个微微凸起的芯片接口。
……
一行人忍着后颈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和取出芯片后那种空落落的眩晕感，互相搀扶着，跟着李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休息室。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通行标志散发着幽幽的光。原本应该规律巡逻的几名安保人员，此刻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中。有的脖颈被拧成了诡异的角度，有的胸口塌陷下去，有的则仿佛被巨力直接拍在了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人形凹痕。死亡来得极其突然且猛烈，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
老王紧跟在李豫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同时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你小子……杀性以前没这么大啊。”
走在前面的李豫，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平静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中传来，似乎仍旧残留着一丝不忍：
“王叔，人都是会变的。”
那语调里没有自得，没有愧疚，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老王闻言，沉默了几秒，最终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刻继续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他换了个问题，也是此刻最现实的问题：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在太空中一直游荡可撑不了多久。就算有船，也得有个目的地。”
身后，勉强跟上队伍的小张也喘息着附和：“对啊豫哥，去哪里？不会真的在盘古生物那里吧？我可不想被改造成……怪物。”
李豫摇了摇头，简短地回答：“不是盘古生物。”
老王眉头皱得更紧了，脑中飞快地闪过可能的选择。投靠其他巨头？以李豫现在和广厦彻底决裂、还被多家通缉的身份，几乎不可能得到真正信任，更大的可能是被利用完后处理掉。那么……
他的目光紧盯着李豫的背影，“那就是自由军了。”
见李豫没有回话，算是默认，老王继续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你跟那个叫莎拉的小妞，还有联系吗？她那里……也许能暂时收留我们。”
走在前面的李豫，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节奏。他没有立刻回答老王关于莎拉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专注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通道，似乎在寻找下一个拐点。
但很快，他的脚步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住！
……
耳机里，夜影的警告声突兀的响起：
“李豫！快走！不对劲！你扮演的对象信号源，在附近刚刚……出现过一瞬！”
……
李豫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前方不远的黑暗，那里的一扇门正缓缓打开，借助门口暗淡的灯光。
一个人影，穿着得体的深灰色制服，身姿挺拔，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脸上，挂着那副仿佛永远不会改变、温和而完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