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话语，如同最终的法槌敲下，在意识的虚空中回荡。
“我，就是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认知的重量。李豫那无形的意识核心，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陷入了彻底的凝滞与空白。
我是……你？
你就是……我？
那汇聚了他二十多年人生、所有记忆的奇点，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这终极真相的冲击，表面骤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咔嚓……”
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又清晰响彻在李豫意识深处的碎裂声传来。
那颗混沌的珠子，轰然破碎！
不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化作了亿万颗细碎的光点，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星河尘埃，瞬间爆散开来！
而就在这爆散的中央，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蛮横到不容拒绝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宇宙星河，朝着李豫的意识疯狂倒灌而入！
“呃啊——！”
即使没有实体，李豫也仿佛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那不再是属于他个人的、有限的记忆，而是……另一条道路，另一个结局，另一段……属于“李豫”，却最终走向了完全不同终点的……人生！
他“看”到了。
正是那个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冰冷的纯白实验室。自己被束缚在解剖台上，龙鳞被一片片剥离，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而在实验室的角落，一个银发的身影，因他进化过程中散逸的高维能量感染，意外挣脱了程序枷锁，恢复了自我意识！
他“感受”到了。
在那绝望之地，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靠近、依偎、取暖。冰冷的实验室里，诞生了不容于世的禁忌温暖。零那双原本冰冷的眼眸中，为他燃起的、微弱却真挚的光芒。
他“经历”了。
逃亡的紧迫，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每一次险死还生，都让那份温暖愈发珍贵，也愈发脆弱。
最终，他“体验”了那撕心裂肺的终结。
那是另一个他在绝望中发出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他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痛苦，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一切理智、一切希望、一切属于“人”的情感。
然后……是湮灭。
极致的痛苦，催生了极致的……进化，或者说，异化。失去了最后的锚点，那个“李豫”彻底化作了连接维度的通道、所有的悲愤与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终极火药，彻底爆发！他失去了自我，化为了纯粹的、代表着毁灭与终焉的“烛龙”！
龙炎席卷大地，龙爪撕裂苍穹。天空城化为熔渣，地球保留地成为焦土，无数的生命、文明、希望，在那失去控制的、狂暴的龙息中，化为宇宙的尘埃。他毁掉了一切，包括那些曾经迫害他们、禁锢他们的巨头，也包括……那些无辜的、挣扎求生的普通人。
随后，是漫长到无法计量的、绝对的空虚与死寂。
他独自漂浮在时间的尽头，万物终焉之地。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意义。直到某个瞬间，那源于“爱”与“失去”的强烈情感烙印，如同在绝对零度中重新燃起的星火，微弱，却顽强地唤醒了“我”这个概念。
当他终于在这“终焉”恢复了自我意识，看清周遭的一切时……
他看到的，是“自己”，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将利爪刺入了祂自己的心脏。
然后，祂竭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具蕴含着所有进化奥秘与初始能量的“龙骸”，小心翼翼地、精准地……送回了遥远的过去，送回了那个最初的时间点，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记忆的洪流戛然而止。
所有的画面、情感、痛苦与虚无，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而残酷的“真实”，沉淀在李豫的意识深处。
他艰难地抬起那并不存在的“头”，望向眼前那微笑着的、庞大的“自己”。意识中回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如果我……如果‘我们’，最终真的成为了全知全能的你……” 他问出了最直白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回到过去，回到零还活着的时候，把她救出来？以你随意操纵时间的能力，这并不困难！为什么……为什么要重新开启这段循环？！”
人面巨龙脸上的微笑依旧，但那熔金色的竖瞳中，却清晰地倒映出无尽的悲怆与无奈。祂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宇宙最底层的残酷规则：
“同一个时间锚点，只能存在一个确定的‘自我’。”祂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命运的枷锁在碰撞，“不是我做不到这种事，而是……不能。”
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豫，看到了无数条因这种妄动而崩溃的时间线。
“如果‘我’的存在，强行替换了‘你’尚未成为‘我’的那个存在根基……那么，构成我们存在的因果链将会断裂，时间线会因悖论而彻底崩塌。等待‘我们’的，将不是拯救，而是连同她一起，归于……彻底的、绝对的虚无。”
李豫沉默了。规则的冰冷，远胜于任何刀剑。
最后，他眼神清明，问出了那个贯穿始终，无可避免，关于起源的终极问题：
“如果……我最终的进化是你。那么，最初引导我走上这条路的……那具‘龙骸’，又是谁？”
人面的巨龙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巨大的头颅摆动间，仿佛有星辰随之明灭。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死了。”祂的声音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留在这‘终焉’的，不过是一缕不甘彻底寂灭的……烙印。”
但随即，祂的语气微微变化，那熔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超越时空的、纯粹的情感，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永恒的光芒：
“但当我从吞噬一切的虚无中苏醒过来时……”
“浩瀚的力量，无尽的知识，乃至作为‘李豫’的大部分记忆……都已模糊、消散。”
“唯有这缕……因她而生的爱意……”
祂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却又重得能承载整个宇宙的孤独。
“……留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