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蝶咽下最后一口红土，脸上的褶皱还没完全舒展开，却对着伊卡洛斯认真点头：
“嗯……还挺好吃的。”
伊卡洛斯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看着她嘴角还沾着点红土碎屑，眼神里那股真诚劲儿不似作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方才她皱眉咀嚼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眼前——那紧抿的唇瓣、微微眯起的眼睛，甚至连耳根都泛起的薄红，哪一点像是尝到了美味？分明是在硬撑。
可此刻她就还那么坚定的瞅着伊卡洛斯，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认真得像个刚做完实验的学者，一字一句都透着“我没说谎”的笃定。
伊卡洛斯再次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大脑像是被浓雾罩住了，一片空白。
他实在想不通，刚刚吃得那么痛苦，又是怎么说出好吃的。这红土怎么看都像“难以下咽”的东西，到了遐蝶嘴里，怎么就成了“好吃”？
“遐蝶姐姐……你……”
他刚想说什么，又被遐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或许这世间真有什么他不懂的味蕾奥秘。伊卡洛斯盯着遐蝶嘴角的红土碎屑，忽然觉得，比起那奇怪的食物，眼前这姑娘的反应，似乎更让人捉摸不透。
“算了，还是带你去漱漱口吧。”
大地兽似乎察觉到他们要离开，低低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伊卡洛斯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伊卡洛斯拍了拍它的脖颈算作安抚，便转身和遐蝶一同往工坊外走去。
奥赫玛此刻的市集正是热闹的时候，石板路上挤满了往来的行人，叫卖声、谈笑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人脚步轻快，伊卡洛斯下意识地护着遐蝶避开穿梭的人群，目光在两旁的摊位上飞快扫过。终于，在一个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两位要点什么？”
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者，见他们过来，立刻麻利地上来询问。
“来一瓶水就好，谢谢。”
摊主从木架上取下一瓶水，瓶身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上好的山泉水，甘冽得很！”
伊卡洛斯付了钱，接过瓶身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瓶身还带着山涧的湿意。
两人离开了市集，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确信这里不会给圣城的工作人员带来负担。
他拧开瓶盖，一股清冽的气息立刻涌了出来，带着草木的清香。
“喏，快漱漱。”
他把瓶子递给遐蝶，语气里带着不善表露的关切。
遐蝶接过瓶子，指尖被冰凉的瓶身激得缩了缩，却还是乖乖地仰头含了一口。清水滑过喉咙时，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方才那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终于被冲淡了些。
她连着漱了几口，吐出来的水都带着淡淡的红色，直到最后一口吐完，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对着伊卡洛斯露出一个清爽的笑：
“好多了，谢谢阁下。”
阳光落在她带水汽的睫毛上，像沾了碎钻，伊卡洛斯看着她眼里亮起的光彩，心里莫名其妙的悸动……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咚咚地跳得有些快，连耳根都悄悄泛起热意。他移开目光，假装整理头发，指尖却有些发烫。
两人没再耽搁，再次回到了市集。
顺着市集的人流往回走。喧闹声再次裹了上来，糖画摊的甜香、铁匠铺的火星、织锦铺的斑斓绸缎……
一路目不暇接，直到路过一个水果摊时，伊卡洛斯的脚步顿住了。
摊主正麻利地削着果皮，金黄的蜜橘、绛红的葡萄、带着绒毛的水蜜桃堆得像座小山，阳光洒在上面，泛着诱人的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果香。
伊卡洛斯的目光落在那盘切好的蜜瓜上，瓜片金黄饱满，像是浸了蜜的玛瑙。
不知怎的，方才喂大地兽时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紧接着，遐蝶方才被红土呛到的模样、漱口后腼腆的笑容，一一在眼前掠过。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若是拿这蜜瓜喂她，会是什么样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遐蝶，她正好奇地盯着摊上的葡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伊卡洛斯的心跳又快了几分——方才喂她是她本人的要求，这时再喂她，可就不是她的要求了……
他看着那蜜瓜，忽然觉得指尖又开始发痒，连带着耳根的热度也烧得更旺了些。
伊卡洛斯的目光聚焦着在那盘蜜瓜上，指尖都快攥出了汗。
方才那念头像颗发了芽的种子，在心里疯长——他想看看遐蝶吃那瓜片时，会不会像大地兽那样露出满足的神情。
可这心思太烫，烫得他连喉咙都发紧，怎么也说不出口。
“阁下，你想吃水果吗？那我们去买点吧。”
两人走到摊前，伊卡洛斯的目光在水果堆里逡巡，最后还是指着那盘蜜瓜：
“就来几个这个，谢谢。”
摊主麻利地称了些，装好递过来。伊卡洛斯接过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其实他压根没什么胃口，方才那点想吃的念头，全是为了那个没说出口的“喂”字。
罢了，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
于是两人便找了个坐，在这里休息。
他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爆开，带着阳光晒透的醇厚香气，甜而不腻，确实是上好的滋味。
伊卡洛斯总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会时不时地飘过来，像受惊的小鹿般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飞快地移开，连耳根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红。
她应该是想吃的吧？
心里那点犹豫像被风吹散的雾，渐渐淡了。伊卡洛斯拿起一片最大的蜜瓜，瓜瓤饱满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侧过身，朝着遐蝶的方向递了过去，声音比刚才自然了些：“遐蝶姐姐……吃吗？”
遐蝶很快反应过来，脸颊泛起更深的红晕，微微仰起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牙齿轻轻咬下一小块。
遐蝶飞快地低下头，小口咀嚼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只露出紧抿的嘴角，似乎连那蜜瓜的甜味，都带着点让人慌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