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我心里的道义完全不符!”
她抬起头,看着韶华,眼睛里满是倔强和痛苦,“我知道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就在黑暗里长大的。因为吴叔,我才进的警局。可我也是有希望的。
我以为当警察能带来光明,能让那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能让受害者瞑目。
可现在我看到的是什么?是杀人犯因为年龄大就能逍遥法外,是受害者的权益被轻易践踏,是加害者的家人还能堂而皇之地替受害者‘原谅’!”
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我作为一个警察,就要被迫接受这样的结果,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不公发生却无能为力,那我宁愿走回那个可以让我对这样的判决说‘不’的黑暗里!”
因为至少在那里,她还能亲手让那些坏人付出代价,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看着正义被扭曲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真的不赞同这样的律法,她做不到!
她说完,像是泄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餐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沉重。
韶华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正义而痛苦挣扎的女孩,单薄的肩膀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清楚,此刻任何“都会好起来的”“法律自有公断”之类苍白的安慰都无济于事,半夏需要的不是空洞的承诺,而是真正看到正义被实现的可能。
可她也明白,如果不动用私刑,仅凭现有法律程序,很难改变那些既定的判决。
而她,绝不能让半夏再走回用私刑解决问题的老路——这孩子是吴越好不容易从黑暗里拉回来的,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不能说“法律就是如此,我也办不到,咱们只能干看着”,那会彻底击垮半夏心中仅存的对光明的信任。
话又说回来,看不下去怎么办?只能私下处理了。可私下处理,又等于把她推回深渊。
思来想去,韶华决定转移重点,从根源上引导她看到另一种可能。
其实她完全明白半夏想表达的愤怒与不甘,也知道要是自己什么都不做,这孩子大概率会钻牛角尖,甚至做出极端的事。
可一向聪慧果决的沈韶华,在安慰人这件事上,却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没当知心大姐姐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复杂的道理说得温柔又易懂。
看着眼泪成串往下落的半夏,韶华长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碗筷,绕到餐桌另一侧,轻轻坐在她身边。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半夏手里的碗放到桌上,然后犹豫了一下,伸手将这个浑身是刺却又无比脆弱的女孩揽入怀里。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拍着半夏后背的手也没什么节奏,像是在模仿记忆里母亲安慰自己的样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半夏,我们是人不是神,没办法给每一个人绝对的公平和公正。”
怀里的半夏身体一僵。
韶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法律就是法律,它是千千万万人绞尽脑汁制定出来的、尽可能尽善尽美的道德底线。
可法律就是法律,它只能针对某一类案件制定通用条款,没办法兼顾每个案件的特殊性。
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法律也不行。
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像你我这样,察觉到案子有问题,就拼尽全力去查,尽量给法官们补充足够完整的证据链,让他们能做出更接近真相的判决。”
她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而且法律也是需要修订的。
你要是对现在的判决不满,觉得法律有漏洞,也还有机会去改变。那就去做。
我可以送你去法学院专门学习,等你学懂了、学透了,说不定就能找到弥补这些漏洞的方法。”
“啥?法学院?”半夏猛地从她怀里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韶华歪了歪头,认真解释:“你要知道,规矩面对的人越多,就越难改变。法律也是一样。
你觉得这个案子里法律有不足,想补上这个漏洞,可你补上的这个漏洞,很可能你补充的这一条,又会被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
法律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它要考虑的东西比你想的多得多,要兼顾的条款也错综复杂,因为这些规则本身就是相互制衡的存在,还有优先适用的顺序,这里面的水很深。”
她看着半夏迷茫的眼神,继续说道:“你要是真想从根本上改变这种不公,那就要扎根下去慢慢学,把那些法理、条款都吃透,然后学以致用,将来才能运用自己所学,去纠正那些不对的判决。
毕竟法律是人制定的,判决也是人下的,只要懂它、用它,就有改变的可能,你懂吗?”
“不想懂!”半夏猛地撇过头,避开韶华的目光,心里把肠子都悔青了。
她就是三观收到了冲击。感觉警察和法律也不是绝对正义的。就是同是女性,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所以对警察和法律生出了排斥之心。
谁知道沈局直接给她干法学院去了。
好可怕!
她不想读书!而且一听到‘法学院’这三个字,她脑子里就蹦出来了一本本厚厚的、读不完的书籍。还是那种枯燥乏味至极的书!
想到这,她就打了个寒颤。
早知道说这些会被安排去法学院,她刚才就不该那么激动了!
她就只是想弄死那两个逍遥法外的男人而已,怎么就牵扯出这么复杂的事?
沈局也太可怕了,这是要把她往“学霸”的路上逼啊!
半夏可不敢再跟沈局聊下去了,生怕下一秒她就真的掏出手机给政法学院打报名电话。
她慌忙拿起桌上的碗,舀了一大勺米饭塞进嘴里,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一碗饭没几分钟就被她扒拉完,她放下碗筷,含糊不清地留下一句“我吃饱了。沈局您慢慢吃,吃完碗放那,我一会儿刷”,就跟兔子似的窜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