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散去。
赤容和青颜二人如蒙大赦，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们再也不敢多看敖萱一眼，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结界内的沈璃仓皇地行了一礼。
“王……王爷，我等告退！”
说罢，便带着残余的灵界天兵，连滚带爬地撕开空间裂缝，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此地，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凶兽在追赶。
刚才还黑云压城、杀气腾腾的夜空，转瞬间便恢复了清明，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一地的狼藉。
沈璃撤去血色结界，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师傅出动了数万天兵，摆出那么大的阵仗，竟然……就这么被敖萱三言两语，一招一式，给吓跑了？
她走到敖萱身边，看着这个刚刚还威风八面，此刻却又打着哈欠，一脸困倦模样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谢了。”
“谢什么。”
敖萱摆摆手，把凤鸾清音剑收了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想往行云身上靠。
“举手之劳。”
行云默默地扶住了她，看向沈璃，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瞳孔深处，也藏着一丝未散的波澜。
显然，连他都未曾料到，这个平日里除了爱凑热闹和亮晶晶的东西外，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女人，竟有如此强横的实力。
“对了，”敖萱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沈璃说道，“那个叫墨方的，好像为了帮你拦人，受伤了。”
沈璃心中一紧，这才想起墨方。
她立刻朝着之前感应到灵力碰撞的方向飞掠而去。
行云和敖萱也跟了上去。
在一处偏僻的巷口，他们找到了墨方。
他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胸前的衣衫被利器划破，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吃了不小的亏。
看到沈璃，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王爷……”
“别动！”
沈璃连忙按住他，指尖搭上他的手腕，一股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沈璃松了口气，心中却涌起一阵愧疚。
“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墨方深深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能为王爷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沈璃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
敖萱在一旁看得直撇嘴，用手肘捅了捅行云，传音道：“瞧瞧，又一个痴情种。你这个秃毛鸡，桃花运可真够旺的。”
行云面无表情，没有回应。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换个地方。”
沈璃站起身，环顾四周。
锦月府是待不下去了，之前的小院也已暴露，必须尽快找个新的落脚点。
她看了一眼墨方，又看了看敖萱和行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大麻烦。
她这个逃婚的碧苍王，带着一个上古神明的凡人历劫之身，一个身份尊贵到能吓跑灵尊的龙族，还有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却身份不明的下属，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就在她犯愁之际，敖萱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墨方。
“他不是你下属吗？让他安排个地方不就行了？”
墨方闻言，立刻单膝跪地。
“属下在城中有一处隐蔽的别院，可供王爷和两位贵客暂住。”
墨方安排的别院确实隐蔽，坐落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子深处，院墙高耸，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处宅子。
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收拾得干净整洁，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
安顿下来后，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
沈璃看着这院子里多出来的三个人，一种奇异的同居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说是鸡飞狗跳，一点也不为过。
首先是敖萱。
她对行止神君的凡人历劫生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哎，行云，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吃啊？”
“行云，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行云，你困不困？要不我给你唱个安眠曲？”
行云正在院中晒太阳，享受着凡人暮年的悠闲时光，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敖萱却丝毫不气馁，反而兴致更高了。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行云旁边，托着腮，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
“你说，等你死了，神魂归位，回到天外天，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啊？”
她戳了戳行云满是褶子的手背。
“到时候你可别翻脸不认人，我跟你说，我可是很记仇的。”
行云终于睁开了眼睛，侧头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那跳脱外表下的灵魂。
“你希望我记得？”
“当然！”敖萱理直气壮，“你这凡人的一生，可是我罩着的！你得报恩！”
行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活了数十万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让他报恩的。
而另一边，沈璃则在为墨方的事情头疼。
墨方身上的伤在她的灵力调养下很快便痊愈了。
但他对她的态度，却一天比一天恭敬，也一天比一天……疏离。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用灼热的眼神看着她，而是总是低着头，恪守着君臣之礼，将自己摆在一个绝对忠诚的下属位置上。
可越是这样，沈璃就越觉得不自在。
这天，沈璃正在练枪，墨方照例在一旁安静地侍立着。
一套枪法练完，沈璃收枪而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墨方立刻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
沈璃接过，却没有擦汗，而是看着他。
“墨方，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墨方垂下眼帘，声音恭敬。
“王爷是君，属下是臣，礼不可废。”
“什么君君臣臣的！”沈璃有些烦躁地将帕子扔在一边，“这里不是灵界，没有别人，你能不能别这么拘束？”
墨方抬头，终于正视她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沈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属下……不敢。”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王爷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属下不敢有半分僭越。”
这番话，彻底堵死了沈璃想说的一切。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
她知道墨方对她的心意，可她给不了任何回应。
或许，保持距离，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沈璃心中一阵烦闷，索性不再管他，转身回了房。
院子里只剩下墨方一人，他看着沈璃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恭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和挣扎。
他缓缓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道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
那是上次为了抵挡魑魅，被利齿洞穿留下的。
可他真正害怕的，不是这道伤疤，而是自己身体里，那股越来越难以压制的，属于另一个种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