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破抹布，沉甸甸地捂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霓虹灯在雾霾里晕染开来，像是一团团发霉的彩虹。
“咳咳……你的跑法，真的很丑。”
冷月趴在秦磊的背上，虚弱地吐槽了一句。她的头依然疼得像是有电钻在里面开矿，刚才那一记“混沌斩”虽然只有其形，却透支了她这具凡人躯壳的所有精气神。
“闭嘴吧女侠，能跑就不错了。”秦磊喘得像个破风箱，脚下的耐克鞋底都要磨穿了，“刚才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的玩意儿你也看见了，那是‘删除棒’，被那玩意儿捅一下，咱俩就真成404了。”
两人正躲在一个脏兮兮的垃圾巷里。外面的警笛声此起彼伏，红蓝色的光柱在巷口扫来扫去，像是在扫码。
“现在去哪？”冷月虽然失忆，但战斗本能让她迅速进入了状态，“回基地？找补给？”
“回个屁的基地。现在整个城市都是敌人的地图。”秦磊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去找叶凡。那货虽然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但他是个关键的‘变量’。”
“叶凡？”冷月皱眉，“那个在道场门口卖烤肠的？”
“……那是上一世的剧本了。”秦磊翻了个白眼，“这辈子他是个苦逼程序员，正在众生科技的大楼里为了三百块全勤奖燃烧生命。”
秦磊探出头观察了一下，确认暂时安全后，背起冷月，像一只在城市阴影里穿梭的硕鼠，朝着众生科技的大楼狂奔。
二十分钟后。
众生科技大厦楼下。
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但这栋楼依然灯火通明，亮得跟个大灯笼似的。每一个窗口都透出惨白的光，仿佛里面燃烧的不是电，是无数打工人的尸油。
秦磊把冷月安顿在楼下的绿化带里——那里的冬青树叶子塑料感极强，摸上去硬邦邦的。
“你在这等着，我去捞人。”
秦磊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大堂。
保安大爷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连秦磊大摇大摆地刷门禁卡进去都没醒。这Npc的警戒范围显然只设定在了白天。
26层。
秦磊一出电梯，就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密集得像是暴雨打芭蕉。
整个办公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泡面味、红牛味和绝望味。
叶凡的工位在最角落。这货正对着电脑屏幕疯狂输出，两只眼睛熬得通红，眼袋大得能装下二两瓜子。一边敲代码，嘴里还一边碎碎念：
“这一行代码价值五分钱……这一行又是五分钱……三百块全勤奖……我要吃黄焖鸡……我要加个蛋……”
“叶凡。”
秦磊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闹！正改bug呢！老赵说今晚必须上线！”叶凡头都没回，肩膀一抖把秦磊的手甩开，“谁也别想阻止我拿全勤奖！耶稣来了也不行，我说的！”
“耶稣没来，黑白无常来了。”
秦磊懒得废话，直接伸手揪住叶凡的后脖领子，像提溜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卧槽！磊哥你干嘛！放手！我的代码还没保存！我的全勤奖！”叶凡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双手在空中乱抓，试图去够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键盘。
“你的全勤奖没了，命都要没了还在乎那三百块？”秦磊拖着他就往外走。
“三百块怎么了！三百块那是我的命！那是我的尊严！那是楼下沙县小吃老板娘对我的信任！”叶凡拼命挣扎，两条腿在地上乱蹬，“你这是绑架！我要报警！我要告诉老赵！”
“闭嘴！”
秦磊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老赵是个Npc！你也是个Npc！这整个世界都是个草台班子！赶紧醒醒吧！”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突然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那种诡异的静止再次降临。
几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同时转过来，死死盯着秦磊和叶凡。
“检测到异常离岗行为。”
“扣除全勤奖。”
“扣除绩效。”
“扣除生命值。”
他们像复读机一样念叨着，然后缓缓站起身，手里抓着键盘、鼠标、订书机，摇摇晃晃地围了上来。
“妈耶！丧尸围城啊！”叶凡吓得瞬间不挣扎了，反手抱住秦磊的大腿，“磊哥救我！老张平时挺和气的啊，怎么拿订书机的眼神像是要钉死我？”
“跑！”
秦磊一脚踹开挡路的“老张”，拖着叶凡冲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没改完的周报。秦磊眼疾手快，按下了关门键，电梯门夹断了那只手——没有血，只有一堆飘散的纸屑。
“看清楚了吗？”秦磊指着那堆纸屑，“这特么就是你的同事。”
叶凡瘫坐在电梯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念叨：“我的全勤奖……我的全勤奖……”
出了大楼，秦磊汇合了冷月。
“这货就是‘变量’？”冷月嫌弃地看着此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叶凡，“看起来像个废料。”
“废料也有废料的用处。”秦磊把叶凡塞进路边的一辆公交车里。
这辆公交车是末班车，车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司机。
“师傅，去西边。”秦磊一上车就喊道。
司机是个戴着大盖帽的中年人，机械地转过头：“终点站是东直门。西边没站。”
“我说去西边就去西边！”秦磊一把将司机从驾驶座上拽了下来，“冷月，把他扔后面去！叶凡，投币！”
“啊？哦哦！”叶凡下意识地摸遍全身，最后带着哭腔掏出两个钢镚，“磊哥，我只有坐车的钱了，真没钱请你吃饭了……”
“谁特么让你真投币了！我是让你把这个程序的逻辑给续上！”
秦磊坐在驾驶座上，握住那巨大的方向盘。虽然没开过公交车，但在天宫号上连星际战舰都开过，这玩意儿应该不难。
一脚油门踩到底。
巨大的公交车发出一声老牛般的怒吼，轰隆隆地冲了出去。
“坐稳了！老司机发车了！”
公交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狂飙。秦磊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一路向西，朝着城市的边缘冲去。
“磊哥，这路不对啊！这是去五环外的路！那边还没开发呢！”叶凡抓着扶手，脸都被甩歪了。
“就是要去没开发的地方。”秦磊眼神冷冽，盯着前方黑漆漆的道路，“我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显卡到底有多强。”
随着公交车驶离市中心，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起初是路灯变少了。
接着，路边的建筑开始变得“偷工减料”。
原本精细的高楼大厦，变成了灰色的方块盒子，上面贴着一张模糊的“窗户贴图”。
路边的树木不再随风摇摆，而是变成了一片片绿色的纸片，插在地上，不管风怎么吹都纹丝不动。
“这……这是哪啊？”叶凡瞪大了眼睛，指着窗外，“那棵树怎么是扁的？我是在玩那种劣质的网页游戏吗？”
“你也发现了？”冷月冷冷地补刀，“你的显卡快烧了，或者是内存溢出了。”
“我cpU都要烧了！”叶凡崩溃地抓着头发，“这不科学！这不唯物！我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秦磊没有说话，只是死死踩着油门。
路面的颠簸感消失了。
柏油路变成了一块平整的灰色色块，连路面的颗粒感都没了。车轮压在上面，没有摩擦声，只有一种滑溜溜的、在冰面上滑行的感觉。
“前面没路了！”冷月突然大喊。
在车灯照射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暗。不是夜色的黑，而是那种没有任何光线反射的、绝对的虚无。
“那就撞过去！”
秦磊大吼一声，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不仅没减速，反而挂上了最高档。
“疯了！疯了！全特么疯了！”叶凡闭上眼睛惨叫，“我还没娶媳妇！我还没拿到全勤奖！我的浏览器记录还没删！”
公交车像是一头冲向悬崖的疯牛，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黑暗。
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
“砰——！！！”
一声巨响。
公交车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钢板墙。
巨大的惯性让三人直接飞离了座位。挡风玻璃瞬间炸裂，变成了无数闪烁着蓝光的碎片。车头严重变形，像个被踩扁的易拉罐。
秦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前方。
车头外面，依然是那条“路”。
但是，路被截断了。
就在车头前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就像是一块透明的玻璃被撞出了裂痕。
裂痕后面，不是荒野，不是城市。
是一片灰色的网格。
最基础的、没有任何贴图的、灰白相间的网格线。
“这里……”秦磊擦掉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就是世界的尽头。”
叶凡从椅子底下爬出来，眼镜都撞歪了。他呆呆地看着那片网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
“这……这是啥？穿模了？”
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想要去摸那片网格。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他的手指头突然消失了一截，然后又像信号不良一样闪烁着出现了。
“啊！我的手！我的手卡了！”叶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甩手。
“欢迎来到现实的边缘，打工人。”
秦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脚踩在那种毫无质感的地面上，发出奇怪的“噗噗”声。
“看来，观察者的预算也不太够啊。”秦磊看着那片网格墙，“连个像样的背景贴图都不舍得给。”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亮了。
不是日出。
原本漆黑的天空，突然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
无数红色的代码字符，像瀑布一样从天顶倾泻而下。
“警告！检测到非法越界行为！启动区域重置程序！倒计时10秒……”
那冰冷的电子音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下雨了？”叶凡傻乎乎地伸出手去接。
一滴红色的代码落在他的袖子上。
“滋啦——”
他的袖子瞬间消失，连带着里面的皮肤也被“删除”了一块，露出了下面惨白的、没有血肉的骨骼模型。
“卧槽！这雨有毒！强酸雨啊！”叶凡疼得乱跳。
“这不是雨。”
冷月拔出那把已经卷刃的唐刀，挡在身前，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这是格式化。他们要删库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