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郡城的晨光,带着江南独有的湿润与暖意,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吕莫言背着那根磨得光滑如玉的木矛,身旁跟着阿桂,站在城门口,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安宁。
与中原的残破不堪不同,江东地界果然一派安定气象。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身着短打、头戴斗笠的农夫挑着新鲜的蔬菜瓜果沿街叫卖,嗓音洪亮;穿长衫的书生手持书卷缓步而行,眉宇间带着儒雅之气;妇人们提着竹篮在店铺间穿梭,脸上虽带着生活的操劳,却无中原百姓那般深入骨髓的惊恐与绝望。沿途的村落炊烟袅袅,田野里禾苗青青,偶有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笑声清脆,让吕莫言紧绷了两个多月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吕大哥,这里真好。”阿桂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她下意识地靠近吕莫言半步,眼神里满是对安定生活的向往。一路迁徙,她早已将吕莫言视为唯一的依靠,此刻踏入这繁华而安宁的郡城,心中既忐忑又欣喜——她怕自己与这安定格格不入,也盼着能在这里寻得一处容身之地。
吕莫言轻轻点头,声音温和:“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做打算。”他心中自有盘算:流民队伍已被官府安置在城外的临时营地,而他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想要在这庐江郡城寻一条真正的出路。听闻庐江太守是孙坚的弟弟孙静,此人治军严明,爱惜人才,且江东正值用人之际,或许这里能让他施展一身所学,不再只是为了求生而挣扎。
两人沿着街道缓步前行,吕莫言的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郡城不大,却规划得井井有条,商铺林立,酒肆、茶馆、铁匠铺、绸缎庄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与市井的烟火气。他身上的破烂衣衫与这繁华景象格格不入,不时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但吕莫言毫不在意,依旧沉稳地走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矛上的防滑藤蔓——这根木矛陪他走过生死,早已成了他的依靠。
行至郡城中心的开阔广场,一阵喝彩声传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广场上围满了人,层层叠叠,好不热闹。吕莫言带着阿桂挤到人群外围,只见广场中央,两名年轻男子正在比试剑法,引得围观者阵阵叫好。
其中一名男子身着黑衣,腰悬兵符,显然是军中校尉,他手持长剑,招式刚猛,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风声,大开大合,充满了战场杀伐之气;而另一名男子则身着一袭白衣,面容俊朗,气质儒雅,宛如画中走出的公子,偏偏手中长剑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剑法精妙绝伦,行云流水,时而如春风拂柳,轻盈灵动,避开黑衣校尉的猛攻;时而如雷霆万钧,刚劲有力,招招直指要害,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攻守之间尽显章法。
“好!周公子好剑法!”
“不愧是舒县周氏子弟,文武双全,名不虚传!”
“听说周公子与孙讨逆将军自幼相识,是总角之交,日后必成大器!”
围观者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吕莫言默默记下了“周瑜”这个名字,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孙讨逆将军”(此时孙策尚未封讨逆,但江东已有人知晓他与周瑜的交情)、“总角之交”。他能看出,周瑜的剑法不仅技巧精湛,更蕴含着深厚的谋略,绝非寻常武夫可比——每一次闪避都暗藏反击之机,每一次出击都兼顾防守,这份文武双全的气质,让吕莫言心生敬佩。在这乱世之中,能兼具才华与胆识者,实属难得。
阿桂也看得目不转睛,小声对吕莫言说:“吕大哥,这位周公子的剑法真好看,和你的枪法不一样。”
吕莫言微微颔首:“他的剑法经过系统训练,注重技巧与谋略;我的枪法更偏实战与自然意境,各有千秋。”他心中暗自思忖,若能与这样的人切磋一番,或许能让自己的“落英廿二式”更趋完善。
就在这时,广场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破了比试的氛围。几名流里流气的地痞流氓,正围着一位卖花的少女起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衣裙,篮子里的鲜花散落一地。她吓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反抗——这几名地痞是郡城有名的无赖,平日里欺压百姓,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美人,陪哥哥们喝一杯,这些花哥哥全买了!”一名满脸横肉的地痞伸手去捏少女的脸颊,语气轻佻。
“放开我!我还要卖花给母亲治病!”少女挣扎着躲闪,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济于事。
围观者们大多敢怒不敢言,有的面露不忍,有的则事不关己地看热闹——没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少女得罪地痞。吕莫言眉头一皱,握紧了手中的木矛,正要上前制止——他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之事,更何况是在这看似安定的庐江郡城。
但不等他迈步,广场中央的周瑜已收剑转身。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身形如清风般一闪,便已出现在地痞流氓面前。他虽身着白衣,却自带一股凛然正气,瞬间压制了地痞们的嚣张气焰。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欺压弱小,你们好大的胆子!”周瑜的声音清冷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地痞们见来人身着白衣,气质儒雅,以为是个好欺负的书生,纷纷围了上来。领头的地痞嗤笑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爷爷们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周瑜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未出鞘,仅凭着灵巧的身法便与地痞们周旋起来。他身形飘忽,如同闲庭信步,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地痞的拳脚,同时出手精准,每一击都落在地痞的要害之处(关节、小腹),却又留有余地,不伤及性命。只几个回合,几名地痞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再也爬不起来。
领头的地痞见势不妙,捂着肚子狼狈逃窜,嘴里还不忘放狠话:“你给老子等着!我叫人来收拾你!”
围观者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周瑜扶起卖花少女,温声道:“姑娘,你没事吧?这些花我全买了。”说着,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少女,眼神温和,毫无架子。
少女感激地接过铜钱,对着周瑜深深一福:“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周瑜笑了笑,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只管大声呼救,庐江郡虽安,却也容不得恶人横行。”
处理完地痞之事,周瑜转身准备回到广场中央,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人群外围的吕莫言身上。
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吕莫言手中的木矛——那根普通的硬木,被磨得光滑透亮,矛尖锋利无比,木质纹理中还嵌着淡淡的血迹与划痕,显然是常年使用、精心打磨而成,绝非临时拼凑的武器。再看吕莫言的身形,虽穿着破烂衣衫,却身姿挺拔,脊背挺直,宛如青松翠柏,丝毫不见落魄之态。最让周瑜在意的,是吕莫言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如同古井无波,既没有围观者的浮躁与喝彩,也没有对他的刻意奉承,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与冷静,这绝非寻常逃难之人所能拥有的气质。
更让周瑜好奇的是,刚才地痞作乱时,吕莫言虽未出手,却下意识地将阿桂护在身后,手中木矛微微前倾,姿态沉稳,显然是随时准备出手相助——这份临危不乱的反应与护弱之心,让周瑜更添好感。
周瑜心中一动,迈步朝着吕莫言走去。他走到吕莫言面前,拱手作揖,语气谦和:“在下周瑜,舒县人氏。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吕莫言见周瑜主动搭话,也拱手还礼,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在下吕莫言,从中原来此。”
“吕兄。”周瑜笑着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看吕兄的模样,像是刚经历过战乱迁徙?”
“正是。”吕莫言不隐瞒,“中原战火纷飞,家乡被毁,一路逃难至此,只求能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中原战乱,董卓西迁,洛阳化为焦土,民不聊生,吕兄能平安抵达江东,实属不易。”周瑜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他虽身处江东,却时刻关注中原局势,也知晓讨董联军的乱象,“吕兄孤身一人?”
“并非孤身。”吕莫言侧身指了指身旁的阿桂,“这位是阿桂,她家人都在战乱中丧生,我便一路照顾她至今。”
阿桂连忙对着周瑜行了一礼,小声道:“见过周公子。”
周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吕兄重情重义,危难之中仍不忘照顾弱女子,实属难得。”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吕莫言手中的木矛上,“方才看吕兄观看比武时,眼神专注,似乎对武艺也有研究?方才地痞作乱,吕兄虽未出手,却已做好准备,想必身手不凡。”
吕莫言淡淡一笑:“不过是乱世之中,为了自保,胡乱摸索了一些粗浅招式,谈不上研究。”
“吕兄太过谦虚了。”周瑜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寻常人面对地痞,要么惊慌失措,要么事不关己,而吕兄却能沉稳应对,护人于身后,这份胆识便非寻常人所有。更何况,吕兄手中的木矛,一看便知是常年使用之物,矛尖锋利,木身光滑,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打磨。瑜素来喜爱结交天下豪杰,今日见吕兄气度不凡,心中十分敬佩。不知吕兄可否愿意与在下切磋一番,让瑜见识一下吕兄的高招?”
周围的围观者们闻言,纷纷起哄叫好——刚才周瑜与军中校尉的比试已让他们大开眼界,此刻见这位穿着破烂的年轻人要与周瑜切磋,更是充满了期待。
阿桂悄悄拉了拉吕莫言的衣袖,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吕大哥,小心点。”
吕莫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他看着周瑜眼中的真诚与期待,心中也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周瑜的才华与气度,让他颇为欣赏,能与这样的人切磋,对他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他也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自己“落英廿二式”的实战效果。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吕莫言颔首应允。
两人来到广场一旁的空地上,围观者们立刻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圆形的围观圈,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两人。阿桂站在人群前排,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目光紧紧盯着吕莫言的身影,满脸担忧。
周瑜手持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姿态从容:“吕兄请先行出招。”他虽看出吕莫言身手不凡,但还是保持着世家子弟的谦逊。
吕莫言也不推辞,手握木矛,身形微微下沉,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他的动作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筑”之意境,下盘沉稳如石,气息平稳悠长,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是他在乱世中总结出的保命之道,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机反击。
“得罪了。”吕莫言轻声说道,话音未落,身形猛地一动,手中木矛如离弦之箭,直刺周瑜的胸膛。这一刺,看似迅猛,却带着“流”之意境,动作流畅自然,毫无滞涩,矛尖所指,正是周瑜胸前的空门,却又留有余地,并非绝杀。
周瑜心中微惊——他没想到吕莫言的攻击如此直接而精准,且矛法中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自然韵律。他不敢大意,身形一侧,如同清风拂柳,巧妙地避开了木矛的攻击,同时手中长剑顺势上扬,剑尖直指吕莫言的手腕,招式精妙,反击迅速,尽显系统训练的功底。
吕莫言早有防备,手腕一转,木矛如灵蛇般回收,同时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周瑜的长剑,手中木矛再次横扫而出,带着风声,直逼周瑜的腰间。这一招,蕴含着“裂”之意境,看似横扫,实则力道集中于矛尖一点,若被击中,即便有衣物阻隔,也会受伤。
周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脚下步伐变换,如同踏浪而行,身形飘忽不定,正是他从兵法中悟出的步法,避开了木矛的横扫。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如雨点般落下,招招直指吕莫言的要害,剑法精妙绝伦,奇正相生,虚实结合——时而猛攻,时而佯攻,不断试探着吕莫言的底线。
围观者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原本以为吕莫言根本不是周瑜的对手,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斗得如此精彩。周瑜的剑法精妙华丽,如同艺术,每一招都透着世家子弟的底蕴与兵法谋略;而吕莫言的枪法虽然简陋,却实用高效,蕴含着独特的自然意境,看似浮若即若离,实则变化无穷,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周瑜的攻击,同时发起有效的反击。
吕莫言的“落英廿二式”在实战中愈发娴熟:面对周瑜的猛攻,他以“隐”之意境飘忽闪避;面对破绽,他以“疾”之意境迅猛出击;周瑜剑法刚劲时,他以“流”之意境顺势化解;周瑜招式轻灵时,他以“筑”之意境稳守根基。木矛在他手中,时而如落英纷飞,难以捉摸;时而如流水穿石,精准狠辣;时而如山石矗立,稳不可破。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约半个时辰,依旧难分高下。广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与武器交锋的“噼啪”声——木矛与长剑碰撞,火星四溅,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
最终,周瑜率先收剑后退,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吕兄的枪法真是独特,蕴含着深奥的自然之道,招招实用,瑜自愧不如!”他是真心佩服——吕莫言没有任何系统训练,仅凭乱世求生的摸索,便能悟出如此精妙的枪法,这份天赋与毅力,实属罕见。
吕莫言也收起木矛,拱手道:“周兄剑法精妙,攻守兼备,且蕴含兵法谋略,在下甘拜下风。”他心中清楚,若不是周瑜手下留情,且自己的枪法胜在灵活与实战,恐怕早已落败。通过这场切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枪法缺乏系统的招式衔接,且未能融入谋略,只能应对单打独斗,难以适应战场群战。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充满了对彼此的敬佩。刚才的切磋,不仅是武艺的较量,更是彼此理念的碰撞。周瑜敬佩吕莫言在逆境中磨练出的实战能力与独特意境,吕莫言则欣赏周瑜的才华与气度,以及剑法中蕴含的谋略。
围观者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经久不息。阿桂快步跑到吕莫言身边,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关切地问道:“吕大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吕莫言接过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看向周瑜,心中已有决断——这样的人,值得相交。
周瑜看着两人之间纯粹的关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再打趣,只是语气诚恳地说:“吕兄之才,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江东虽安,却也面临诸多挑战——北方战乱未平,荆州刘表虎视眈眈,内部也需整顿。我与孙伯符(孙策字)自幼相识,总角之交,早已相约共图大业,如今他虽暂附袁术麾下,却已在暗中积蓄力量,不日便会返回江东。”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瑜今日见吕兄,知你是栋梁之才,且重情重义,若你愿留江东,瑜愿将你举荐给庐江太守孙静(孙坚之弟)。孙太守治军严明,爱惜人才,且与伯符同属一族,日后伯符归来,你我三人定能共展宏图,匡扶汉室,救万民于水火。”
周瑜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志向,也解释了为何此刻举荐吕莫言投效孙静——他并非审时度势,而是在为故友孙策铺路,提前招揽人才,待孙策返回江东,便能立刻形成势力。这一番话,既体现了他对故友的忠诚,也展现了他的远见卓识。
吕莫言心中一动。他来庐江郡城,本就是为了寻找出路,能得到周瑜的举荐,且知晓周瑜与孙策的谋划,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桂,见她眼中满是支持,便点了点头:“若能得周兄举荐,与二位共图大业,在下感激不尽。只是阿桂……”
“吕兄放心。”周瑜立刻说道,“阿桂姑娘可先随你前往太守府下辖的流民安置处暂住,那里虽简朴,却安全无忧,且有专人照料。待吕兄站稳脚跟,再为姑娘寻一处安稳居所便是。”
吕莫言闻言,心中安定下来,对着周瑜深深一揖:“多谢周兄周全。”
“不必客气,能结交吕兄这样的豪杰,是瑜的荣幸。”周瑜笑着摆手,“今日天色已晚,吕兄与阿桂姑娘一路劳顿,不如先随我回府中暂住一晚,歇息片刻。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见孙太守。”
吕莫言没有推辞,他知道,与周瑜结交,是他在江东立足的第一步,也是他实现“保护弱小、匡扶大义”信念的开始。他对着阿桂点了点头,阿桂也乖巧地跟着他,对着周瑜行了一礼。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庐江郡城的街道上,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吕莫言背着木矛,身边跟着阿桂,与周瑜并肩而行,朝着周府的方向走去。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向他们投来敬佩的目光,刚才的切磋与相遇,已成为庐江郡城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在这个乱世之中,两位未来的英雄,在庐江郡城的广场上正式相遇。他们的友谊,将在江东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吕莫言的人生,也将因为这次相遇,迎来全新的篇章。而他与阿桂之间那份在乱世中相互扶持的情谊,也将在这安定的江东,成为他前行路上最温暖的支撑,却始终保持着纯粹的同伴之谊,为后续的情感线留下了广阔的空间。
远处的天边,晚霞如锦,映照着江东的山山水水,预示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即将在这片土地上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