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撤去碗筷,刘颜叫住正要收拾的小莲,语气温和却条理分明:“小莲,你带周明和婉儿去前边的倒座房安顿一下,把房间拾掇利索了,就带他们去街上买几身像样的衣裳,记着按少爷说的,别太寒酸,挑合身体面的料子。”小莲脆生生应下:“好嘞颜姐姐,包在我身上!”说罢便转向站在一旁候命的周明兄妹,“你们俩跟我来吧。”
三人穿过前院回廊,很快到了倒座房。莫罗这处府邸是规整的三进四合院,倒座房临着府门,共四个房间——靠东头一间是大通铺,原是给临时帮工住的;其余三间皆是精巧的小单间,窗明几净,还带着简易的木床和桌凳。小莲领着两人走到中间两间房门前,推开左边的门对周婉儿说:“婉儿,这间你住;周明,你住隔壁那间。”
兄妹俩走进各自的房间,虽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铺上都铺着崭新的粗布褥子。周明摩挲着桌沿,心中满是暖意——从前在京郊佃户房里,兄妹俩挤在一张破木板床上,哪想过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周婉儿更是眼圈发红,攥着小包袱的手都松了几分。小莲在一旁笑着说:“府里的被褥都是新晒过的,你们放心住。你们东西不多,先把包袱放下,咱们这就去买衣裳,赶在成衣铺关门前挑好料子。”
两人连忙将小包袱放在桌角,也无甚可收拾的,便跟着小莲出了府。街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小莲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去了“锦绣阁”——这是京城有名的成衣铺,料子做工都是上等。周明兄妹俩站在铺子里,看着琳琅满目的绸缎衣裳,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还是小莲帮着挑拣,选了两身藏蓝色的细布直裾给周明,又挑了浅粉色和月白色的襦裙给周婉儿,连里衣袜子都备得齐全。
而此时的紫禁城内,乾清门侍卫和珅刚从御前当差的太监口中得知莫罗受封的消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攥着腰间的玉佩,在侍卫的值房里悄悄踱着步,心中满是欣喜与自得:“还好我和莫罗早已结为挚友,这些日子又往来密切,如今他兼了吏部侍郎,圣眷正浓,有这般好友在朝中扶持,何愁前程不顺!”和珅此时虽未完全发达,却因心思活络、办事妥帖深得乾隆信任,前不久被擢升为乾清门侍卫。他想着莫罗素来重情重义,如今二人皆是皇上面前的得力之人,往后相互提携,在官场定能如虎添翼。
另一边,莫罗在府中简单收拾了一番。眼看年关将至,府中诸事有刘颜和初雪打理,他倒落得清闲。想起皇上让自己年后再去吏部报到,显然是给了他一段休息时间,莫罗便决定去瓜尔佳府探望阿玛文敬,顺便提一提赵明远的事先打个前站——如今自己兼署吏部侍郎,正好有机会将此事摆到明面上。
他从书房取出李全送来的鸡血石印章,用锦盒仔细装好——这印章质地精良,正好给阿玛当新年贺礼。揣着锦盒出了府,莫罗翻身上马,不多时便到了瓜尔佳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见是他,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恭敬:“二少爷回来了!”莫罗点点头,径直往里走。
刚进中院,就见工甲和程氏站在廊下说话,嫡母王氏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喝茶。工甲瞥见莫罗,眼神瞬间变得恶狠狠的,像要吃人一般——他与莫罗同为瓜尔佳文敬之子,文敬这一支本就隶属于镶蓝旗,上次被莫罗当众以官职压制教训,这口气他始终咽不下去但这次却没有张嘴说话。而程氏更是往工甲身后缩了缩,不敢与莫罗对视。王氏上次回娘家省亲,回来后听工甲夫妇添油加醋说了莫罗“仗势欺辱长兄”的事,心中本就有气,见莫罗进来,刚要开口斥责,却被莫罗抢了先。
莫罗本没打算找他们的不痛快——他心里清楚,只要工甲识趣不冒头,自己便顺着阿玛的面子,互不招惹。可刚进院,工甲那淬了毒似的眼神就直直射过来,虽没开口说半个字,那眼底的怨毒与不屑却藏都藏不住,莫罗用脚想都知道,这家伙心里定是把自己骂了千百遍。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不会惯着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径,当即沉下脸,目光直直锁在工甲身上,语气冰冷如霜:“工甲,你直勾勾看着我干什么?身为镶蓝旗人,见了本旗副都统,最基本的礼数都忘到脑后了?”这话一出,工甲瞬间愣住了——这工甲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他只顾着用眼神泄愤,又把莫罗官职压自己一头的事忘了。周围原本忙着打扫的仆妇丫鬟们听到这话,都悄悄停了手,手里攥着扫帚帕子,踮着脚往这边张望,眼里满是八卦的神色。工甲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一股屈辱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当中府中所有人的面,让他给这个“庶出的弟弟”低头行礼,简直比抽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王氏见状,连忙站起身护在工甲身前,柳眉倒竖,语气里满是汉军正蓝旗显赫世家养出的傲气,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不屑:“莫罗!你这是发了迹就忘了规矩?他是你嫡出长兄,长幼尊卑摆在这里,哪有逼着兄长给庶出弟弟行礼的道理?你如今当了个二品官,就敢在府里横行霸道,连我这个当家主母都不放在眼里了?”她这话可不是虚张声势——父亲曾任巡抚,如今哥哥更是身居布政使之职,连荣国公府都与王家沾着亲,她嫁进瓜尔佳府二十几年,一直牢牢掌着中馈,从未受过这般顶撞。即便莫罗如今官居二品且已经与老爷分家自己在外有了府邸,但是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庶出的暴发户”,论根基,远不及她王家深厚,自然还不值得她退步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