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格斗场，外面的世界正下着瓢泼大雨。
这雨是酸性的，落在皮肤上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霓虹灯的光芒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将整座夜之城染成了一种病态的紫红色。
李啸拉起风衣的领子，遮住了半张脸。天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老大，你刚才太高调了。现在至少有三家帮派和两家公司的星探在找你的资料。甚至连那个‘荒坂’公司的数据流都波动了一下。”
“要的就是高调。”李啸冷冷地说道，脚步不停，“如果不闹大动静，怎么能掩盖我们真正的目的？灯下黑，这道理在哪里都通用。”
他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这里充斥着流浪汉、瘾君子和报废的机器人。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画着黑色旋涡涂鸦的铁门——“黑洞”酒吧。
推门而入，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和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这里的客人都很奇怪，有的把自己改造成了蜥蜴人，有的把脑袋换成了电视机。
李啸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卡座。
那里坐着一个把自己裹在宽大兜帽里的瘦小身影。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点，面前悬浮着只有戴着特殊眼镜才能看到的虚拟键盘。
她是“幽灵”艾娃。
李啸坐到她对面。艾娃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中瞬间爆发出几道肉眼难辨的数据火花——那是她的防卫程序在试图攻击李啸的个人终端。
“别紧张。”李啸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桌上，那是他特意找酒保热的，这在这个充满烈酒和兴奋剂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我知道你有社交恐惧症，也知道你有严重的感官过载。这杯牛奶里加了安神草的提取物。”
艾娃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透过兜帽的缝隙，警惕地盯着李啸。她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敲击的速度更快了。
“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李啸从怀里掏出那块第六块碎片。
碎片出现的瞬间，艾娃的动作停滞了。
不仅仅是动作，就连她周围那躁动的数据流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块碎片在昏暗的酒吧里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这种光芒不属于这个全是冷色调霓虹灯的世界，它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宁静。
艾娃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它……在唱歌。”艾娃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悲伤的歌……它说它迷路了。”
“我也迷路了。”李啸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无尽的数据海洋，唯独没有人间的烟火，“我们都是被困在这个钢铁牢笼里的孤魂野鬼。我要回家，你要找的‘宁静’，或许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艾娃盯着碎片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小口。
“目标：通天塔？”她问。
“对。”
“那是送死。”
“不去也是等死。只不过死得慢一点。”
艾娃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就在她点头的瞬间，酒吧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一秒，所有的电子屏幕都闪烁了一下——那是她入队的信号。
搞定了大脑，接下来是火力。
李啸把目光投向了吧台边那个趴在桌上的醉鬼。
他只有一只手臂，左袖空荡荡地垂着。桌上摆满了空酒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铁臂”老乔。前特种部队爆破专家，被公司作为废品抛弃的老兵。
李啸走过去，一把夺过老乔手中的酒瓶。
“还给我！”老乔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野兽般的凶光。他虽然醉了，但那仅剩的右手还是闪电般摸向腰间的枪套。
“啪！”
李啸的手比他更快，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手在抖。”李啸冷冷地说道，“不是因为酒精，是因为幻肢痛。每到下雨天，你的左臂断口就会像火烧一样疼，对吗？”
老乔愣住了，眼中的凶光变成了惊愕：“你……你是谁？”
“我是个医生。”李啸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老乔左肩的一个穴位。
“啊——嗯？”
老乔刚想惨叫，却发现那种折磨了他三年的剧痛，竟然在这一瞬间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流。
“这……这怎么可能……”老乔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肩膀。
“这只是暂时的。”李啸收回银针，“想彻底治好，就跟我走。我不仅能治你的痛，还能给你一个机会，去炸掉那个让你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公司。”
老乔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盯着李啸，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又像是在看唯一的救命稻草。
“炸……荒坂？”老乔的声音在颤抖，“就凭我们？”
“就凭我们。”李啸指了指身后的艾娃，又指了指刚刚溜进来的、一脸猥琐的黑医老维，“一个黑客，一个医生，一个修真者，还有一个想把世界炸上天的疯子。这阵容，够豪华了。”
老乔沉默了。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窗外那座高耸入云、宛如神迹般的通天塔。
那是压在他心头一辈子的阴影。
突然，他抓起桌上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妈的！”老乔大吼一声，眼中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狂热，“干了！老子哪怕死，也要在那帮狗娘养的董事会桌子上拉泡屎！”
李啸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自杀小队”。
外面雷声轰鸣，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他们各异的脸庞。
“很好。”李啸从背包里拿出了几套从黑市搞来的隐形迷彩服，扔给他们。
“换衣服。今晚，我们要去给这个所谓的‘神’，上一课。”
……
凌晨三点。夜之城的下水道。
这里是城市的肠道，流淌着污秽与罪恶。恶臭熏天，老鼠比猫还大。
四个人影在齐腰深的污水中艰难前行。
“呕……”老维一边走一边干呕，“我说老板，咱们非得走这里吗？我感觉我的肺都要被熏黑了。”
“这是唯一的盲区。”艾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显得异常冷静，“通天塔的防御系统覆盖了天空和地面，唯独对这排污系统没有设防。因为在他们的逻辑里，没有人能忍受这种程度的生化污染。”
“确实没人能忍受。”李啸走在最前面，他的身体周围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气场，将污秽隔绝在外，“除非，他会‘闭气’。”
“大家听好。”李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众人，“接下来的路段，空气中含有高浓度的神经毒气。防毒面具都不一定管用。现在，我要教你们一种呼吸法。”
“呼吸法？”老乔一脸懵逼，“这时候练瑜伽？”
“这是‘龟息术’。”李啸的神情严肃，“调整你们的横膈膜，用腹部呼吸。吸气九秒，停顿三秒，呼气六秒。想象气流不是进入肺部，而是沉入丹田……也就是肚脐下三寸。”
这是修真界的入门法门，但在这种绝境下，却是保命的神技。
在李啸的引导下，几人竟然真的慢慢掌握了窍门。他们的心跳开始变慢，原本因毒气而感到眩晕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神了……”老维惊叹道，“我感觉我不喘气都能活！”
“嘘。”
李啸突然竖起手指，指了指头顶。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金属井盖，缝隙中透出一丝冷冽的白光。
“上面就是通天塔的地下维护层。”李啸压低声音，“艾娃，准备破译密码锁。老乔，炸药准备。老维，拿好你的急救包，别吓尿了。”
“行动开始。”
李啸轻轻顶开井盖，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个代表着绝对秩序与权力的钢铁堡垒。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