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千米，是一个对于绝大多数修真者来说都属于绝对禁区的深度。
这里的压力足以将精钢压成薄纸，这里的地热足以熔化玄铁。但这里，却是整个东域大陆的生命线——“太古灵脉”的主干流淌之地。
往日里，这里应该是一片瑰丽得令人窒息的水晶梦境。巨大的灵石簇像原始森林一样疯狂生长，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液态的灵气汇聚成河，在岩层的缝隙间静静流淌，发出如同风铃般悦耳的叮咚声。那是整个世界呼吸的韵律，是万物生长的源泉。
然而此刻，这首生命的赞歌，变成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丧钟。
“咔嚓……咔嚓……滋滋……”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混合着某种高频电子信号的噪音，充斥着整个地下空间。
那原本纯净的蓝色灵河，此刻已经被一大片如同石油般黏稠、蠕动的黑色物质所截断。这黑色物质不是死物，它是活的。它由亿万只肉眼无法看见的纳米吞噬虫组成，它们像是一群贪婪的蝗虫，趴在晶莹剔透的灵脉晶壁上，疯狂地啃食着。
每一口下去，原本蕴含着磅礴灵力的晶石就会瞬间黯淡，变成毫无价值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而那些吞噬了灵力的纳米虫，则会分裂、增殖，排出更多黑色的污泥。
“该死的……这帮杂碎，胃口怎么这么好！”
一声愤怒的咆哮在地下回荡，震得周围的岩壁簌簌发抖。
古不言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
为了适应这极端恶劣的地下环境，也为了对抗这无穷无尽的虫潮，他不得不放弃了那个人类的外形，彻底解放了自己的本体——一团重达数十吨的、拥有高度智能的液态金属。
此刻的古不言，就像是一条银色的巨龙，在这狭窄的地下溶洞中左冲右突。他的身体每一秒都在发生着成千上万次的形变。
银色的洪流猛地撞向前方一团黑色的虫群。
“给我死！”
古不言的身体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每一根银针都精准地刺入了一只纳米虫的核心处理器。
“物理穿刺！逻辑覆写！格式化！”
这是属于机械生命的战斗方式。没有绚烂的法术光影，只有最为凶险的数据博弈。
那些被刺中的纳米虫瞬间僵硬，原本红色的电子眼变成了代表死机的灰色，然后被古不言的液态金属包裹、消化，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那团黑色的物质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从地壳的裂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像是大地流出的黑血。
更可怕的是，这些纳米虫具备极强的学习能力。
起初，古不言还能凭借着来自高维科技的压制力大杀四方。但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发现，这些虫子变了。
它们开始模仿他的攻击方式。
它们聚集成团，化作黑色的尖刺，反过来刺穿古不言的液态身体。它们释放出干扰波，试图切断古不言各个分身之间的逻辑连接。
“警告！核心算力占用率92%……逻辑防火墙遭受攻击……内存溢出风险……”
古不言的意识开始出现模糊。他的视野里充满了红色的警告弹窗。
“妈的……李啸那个混蛋……说好的支援呢……”
古不言一边骂着，一边控制着身体的一角，化作一面巨大的银色盾牌，死死堵住了一个通往主灵脉核心的缺口。
无数黑色的虫子像潮水一样撞击在盾牌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疼痛。
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疼痛。每一只虫子的啃食，都相当于是在撕扯他的代码，在篡改他的记忆。
突然，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那是一千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炼器傀儡的时候，他的创造者——一位名为“机巧老人”的怪才，临死前摸着他冰冷的铁头，笑着对他说：
“小铁啊，你要记住。心，不是肉长的。只要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是一堆废铁，也能生出心来。”
“老东西……这种时候给老子放什么回忆杀……”
古不言的“嘴角”（如果那团液体还能分出嘴的话）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团一直被他死死挡在外面的黑色虫潮，突然停止了攻击。
它们开始后退，汇聚。
所有的纳米虫像是有统一指挥的军队一样，迅速在空中堆叠、纠缠。
短短几息之间，一个高达百丈的黑色巨人出现在了地下溶洞之中。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大的、裂开到耳根的嘴，里面满是旋转的利齿。
而它的胸口处，一颗猩红色的核心正在剧烈跳动，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
“检测到高能反应……该死，这帮孙子不装了，要开大招！”
古不言的传感器疯狂报警。
那个黑色巨人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了古不言身后的主灵脉核心。
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间波纹在它掌心凝聚。
那不是普通的能量炮。那是“相位瓦解射线”。一旦发射，不仅是灵脉，就连这周围百里的地壳结构都会被瞬间从原子层面解离。
“它想引发地壳坍塌！它想把整个东域沉入岩浆海！”
古不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根本不是掠夺资源，这是种族灭绝！
“想动老子的家当……问过老子没有？！”
这一刻，古不言做出了一个违背了所有生存逻辑的决定。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防御。
那团银色的液体猛地收缩，然后像是一颗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轰然爆发。
“过载模式！解开所有逻辑锁！燃烧核心代码！”
“吼——！！！”
一声不属于生物，也不属于机械的咆哮响彻地底。
古不言化作了一张遮天蔽日的银色大网，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个黑色巨人。他用自己的身体，像保鲜膜一样，死死地、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了那个即将发射射线的巨人。
“给老子……憋回去！！！”
这是最原始、最惨烈的肉搏。
液态金属疯狂地渗入黑色巨人的体内，堵塞它的能量回路，卡死它的关节，甚至直接冲进它的核心反应堆。
“滋滋滋——”
黑色巨人在疯狂挣扎。恐怖的高温在它体内积蓄，试图烧毁古不言。
古不言的身体在沸腾，在蒸发。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
“警报……系统不可逆损毁……记忆库丢失90%……逻辑核心即将熔断……”
但那张银色的大网，却死死地收紧，没有松开分毫。
“李啸……剩下的……交给你了……”
这是古不言传出的最后一道讯息。
下一秒。
“轰——！！！”
一道无声的爆炸在地下深处爆发。
那不是火焰的爆炸，那是纯粹的能量湮灭。
恐怖的冲击波被古不言用身体硬生生扛了下来。他的身体瞬间被炸散成了无数微米级的银色尘埃，散落在灼热的岩石上，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那个黑色巨人也随之崩解，化作一滩毫无生机的黑水。
危机解除了。
但是，在那爆炸的中心，一道极其微弱的、频率极高、超越了光速的快子信号，却借着爆炸的能量掩护，穿透了古不言那破碎的身体，穿透了厚厚的地层，像是一把利剑，刺向了茫茫宇宙的深处。
……
星璇盟总部。
李啸正盯着屏幕上疯狂震动的地质监测图，突然，他手边的那个破旧背包猛地一震。
他心中一紧，迅速拉开拉链。
那个沉寂已久的第六块碎片，上面的指示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频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滴滴滴——”
一连串复杂的坐标数据跳了出来。
李啸瞳孔剧烈收缩。
这组坐标指向的并不是宇宙中的某颗星球，而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维度频段。而那个频段的特征码，竟然和刚才地下传出的那道神秘信号——完全重合！
“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李啸的手有些颤抖。
“赛博朋克位面……那个所谓的‘机械飞升’之地……竟然就是收割者的老巢？”
“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神’，其实就是一群把自己改造成了怪物的……疯子？”
这个发现，让李啸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变了。这不是外星入侵，这是一场不同文明进化路线的最终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