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气味。
那是烤肉的焦香、金属的腥甜与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灵魂被灼烧后留下的虚无气息。地面上，曾经威风凛凛的神机营机甲，此刻如同被顽童捏扁的铁皮玩具，断肢残骸与深渊恶魔那焦黑的尸块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的后现代画卷。猩红的液压油和恶魔那墨绿色的血液汇成一条条诡异的小溪，在崎岖的地面上缓缓流淌。
李啸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身上的外骨骼装甲多处破损，左臂的护甲被一股巨力撕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喘出的每一口白气，都带着一丝血腥味。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耳膜深处，那因为高强度战斗而引发的持续轰鸣，仿佛有无数只蝉在他的颅内嘶叫。
“清点……清点伤亡。”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身旁，一名幸存的神机营战士拖着一条断腿，用单手撑着一面破碎的合金盾，艰难地敬了个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怆：“报告将军！神机营……神机营编制六百人，初步探查，尚有生命体征者……不足五十人。”
五十人。
这个数字像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李啸的心脏上。这支由他一手打造，融合了废土科技与修真文明的精锐之师，在短短几个时辰的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他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战友们在通讯频道里最后的咆哮和机甲殉爆时的轰鸣。那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生命。
“吼——”
一声虚弱但充满威严的龙吟将李啸从悲痛中唤醒。他猛地抬头，望向山谷的另一侧。
巨大的金龙此刻正匍匐在地，它那身原本如同熔金般璀璨的鳞片，如今黯淡无光，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其中一道从它脖颈延伸至腹部的爪痕尤为狰狞，墨绿色的深渊能量如跗骨之蛆般，不断侵蚀着伤口，阻止着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它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巨大的龙躯微微颤抖。
在金龙的身前，龙之谷的祭坛上，那枚悬浮着的、不规则的水晶状物体——第五块神格碎片，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晕，似乎完全不受这惨烈战场的影响。
“人类……你证明了你的勇气。”金龙的声音直接在李啸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源自古老血脉的疲惫与欣赏，“根据约定，这块‘世界之心’的碎片……属于你了。”
它艰难地抬起一只龙爪，正欲用魔法将碎片送到李啸面前。李啸心中的石头刚刚落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寒意却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末端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小心！”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金龙的方向发出了嘶吼。
“嗤啦——”
一声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撕裂的尖锐噪音响起。原本在深渊先锋军被歼灭后，正在缓缓愈合的那道深渊裂缝，竟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可匹敌的伟力从内部野蛮地撑开！它不再是一道缝隙，而是一个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空洞。
那空洞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无”。
然后，一只脚，一只由纯粹的黑暗法则与凝固的噩梦构成的巨足，缓缓地从空洞中踏出。仅仅是这一只脚，就比之前李啸见过的任何一只深渊恶魔的体型都要庞大。当它落在龙之谷的地面上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方圆数里的地面，无论是岩石还是泥土，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了灰白色的死寂尘埃。
一个嘲弄的、仿佛由亿万生灵临死前的哀嚎扭曲而成的意识，如海啸般冲刷过整个战场。
【哦？一群稍微强壮些的虫子，居然清扫了我的先锋队……真是，给了我小小的惊喜呢。】
幸存的神机营战士们，那些在恶魔大军的冲锋中都未曾后退半步的铁血硬汉，此刻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中的坚毅被一种名为“绝望”的灰色所取代。一些心志稍弱的，甚至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他们的道心，在对方仅仅是降临所散发的法则灵气面前，就已然崩溃！
这是一尊真正的“深渊领主”！其气息之恐怖，远非之前那些炮灰可比，甚至超越了李啸认知中的元婴巅峰，稳稳地踏入了半步化神的领域！
李啸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身上，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奢侈。他的混沌金丹在体内疯狂旋转，散发出的力量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能勉强护住他自己心神不失。
【一块神格碎片……呵呵，原来是闻到了这个味道。】
深渊领主的上半身终于完全挤出了裂缝。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由无数扭曲的阴影和上千只闪烁着不同凶光的复眼构成。此刻，那千百只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祭坛上的神格碎片，流露出贪婪而戏谑的光芒。
“休想！”金龙发出一声决绝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猛然爆发出最后的光与热，金色的龙魂之火透体而出，将它整个身体都渲染成了一轮燃烧的太阳！
它没有选择攻击，而是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燃烧自己的一切，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悍然撞向那尊深渊领主！它要用自己的生命，为李啸争取哪怕一刹那的时间！
【愚蠢的守护者，你的时代早已结束。】
深渊领主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随意地抬起了一只由阴影构成的巨爪。那只爪子看起来虚幻不实，却轻易地穿透了金龙燃烧的龙魂，无视了那足以熔化万物的金色烈焰。
“噗——”
一声轻微得令人心碎的闷响。
阴影巨爪精准地贯穿了金龙的心脏部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无数倍。李啸眼睁睁地看着，那威严而高贵的金色巨龙，在空中僵硬了一瞬，而后，它身上的龙魂之火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迅速熄灭。
大片大片的龙血，如同倾盆的暴雨，从天空中挥洒而下，落在死寂的灰色大地上，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声响，却没能让这片土地恢复哪怕一丝生机。
金龙的生命力在急速流逝，它巨大的瞳孔中光芒正在涣散。但在弥留的最后一刻，它望向李啸，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彻灵魂的龙语咆哮！
“吼！！！”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道指令！一道作用于空间法则的龙语魔法！
龙之谷的祭坛在这声咆哮中轰然共鸣，那枚神格碎片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猛地向上震飞。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间波纹包裹住碎片，无视了深渊领主那恐怖的法则封锁，瞬间跨越了数千米的距离！
李啸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引导着抬起，下一秒，那枚冰凉而又蕴含着无穷能量的神格碎片，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金龙那带着无尽不甘与期盼的最后意念，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带着它……活下去……复仇！！！】
“轰！”
金色的巨龙身躯，在失去了最后的生命之火后，如同一座倒塌的山脉，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死灰。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李啸紧紧攥着那枚来之不易的碎片，入手处传来的能量感是如此真实，可他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成功了，他拿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份成功的意义，就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注视。他缓缓抬头，对上了深渊领主那千百只复眼。
那些眼睛里，贪婪与戏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看待一只偷走了主人珍宝的蝼蚁般的森然杀意。
金龙陨落，援军全灭。
李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局。
李啸握着那枚碎片，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所依赖的科技与修真，在这尊真正的位面掠食者面前，是何等的脆弱。他不是来寻宝的探险家，他只是……恰好闯入了神明战场的一只虫子。而现在，神明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