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信天翁”的湾流G650,穿透巴伦支海铅灰色的云层。
机翼之下,是无尽的、翻涌着白色碎冰的墨色海洋。
世界仿佛在此处抵达了尽头。
机舱内,闻人语的核心团队围坐在会议桌前,气氛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每个人的面前,都只有一杯清水。
“目标‘奥丁之眼’,一座位于斯瓦尔巴群岛东北方向的私人岛屿,物理隔绝,拥有独立的卫星通讯系统,目前被强电磁干扰覆盖。”
秦晚的声音简洁、清晰。
“所有通往岛屿的航道与空域,均已被我们雇佣的安保公司,以‘海洋科考’与‘恶劣天气演习’的名义封锁。”
陆云帆接着报告。
“全球十七个主要金融市场的关键节点,我们的人已经就位。总计三千亿美金的狙击资本,已化整为零,注入超过两万个代理账户。”
方辰的面前,悬浮着一片由全息投影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图。
那是“星光编织者”网络的实时状态。
“‘星光’一号到二十四号原型卫星已进入预定轨道,全球无死角覆盖。‘镰刀’信息战协议,随时可以启动。”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幽蓝的数据流。
“一旦启动,我们将能切断目标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并单方面向其宣告我们的存在。”
最后,是雷啸。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检查着一把漆黑的战术匕首,声音像冰面下的暗流。
“‘幽灵’小队已经通过潜航器,在‘奥丁之眼’外围海域待命。随时可以登陆。”
闻人语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她的利剑。
她的坚盾。
她从地狱归来,一路收集的,足以掀翻整个旧世界的家人。
她站起身,走到舷窗边。
“雷啸,‘幽灵’小队不必登陆。”
雷啸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疑问。
闻人语看着窗外那片荒芜冰冷的世界,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这不是一场需要流血的战争。”
“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命。”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会议桌中央。
“我要他们的权柄,他们的秩序,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他们眼前,化为尘埃。”
“我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国,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他们视作蝼蚁的力量,彻底格式化的。”
她抬起手,轻轻向前一挥。
“最终清算。”
“开始。”
……
奥丁之眼。
深渊议会的年度会议,正在岛屿地底深处的花岗岩会议室中进行。
十二位老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形黑石桌旁。
他们是这个星球上,真正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人。他们的一个决定,足以让一个小国陷入战乱,让一个产业瞬间崩溃。
此刻,他们正在讨论如何瓜分非洲新发现的锂矿资源。
“顾家的那个小子,这次办得不错。”
坐在主位上的议会领袖,代号“宙斯”的老人,端起一杯威士忌,声音苍老而有力。
“汉威科技这枚棋子,让我们在中国区的工业智能化布局,提前了至少五年。”
他的下手,一个鹰钩鼻的德国银行家笑了笑。
“一个不错的工具。只是听说,他最近在纽约吃了点小亏,似乎被一个东方的小姑娘耍了。”
“无伤大雅的插曲罢了。”
“宙斯”并不在意。
“棋子,总会有损耗。只要棋盘还在我们手里。”
就在这时,会议室顶端那盏由整块水晶雕琢而成的吊灯,忽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房间内所有的通讯设备,屏幕,都同时暗了下去。
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
鹰钩鼻的银行家皱起眉头。
“启动备用电源和备用通讯。”
“宙斯”沉声下令。
他的保镖立刻去操作,但几秒后,脸色惨白地回报。
“先生,所有系统都失联了。我们……被隔离了。”
话音未落。
会议室中央的黑石圆桌,表面忽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张清晰的东方女性的面孔。
是闻人语。
她仿佛身处一片星空之中,无数光点在她身后缓缓流淌。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神明在俯瞰自己的沙盘。
“各位,晚上好。”
她的声音,通过某种未知的技术,清晰地回响在封闭的会议室里。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闻人语。”
“宙斯”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认出了这张脸。
是那个传闻中,在纽约戏耍了狮鹫资本的东方女孩。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沉声问道,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镇定。
“用你们的规则。”
闻人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你们习惯于用复杂的离岸公司,隐秘的信托基金,来隐藏你们的财富和权力。你们在全球铺设了上万个节点,构建了一张无人能看清的巨网。”
“你们以为自己是织网的蜘蛛。”
“但你们忘了,再复杂的网,也终究是由一根根丝线组成的。”
她的话音落下。
方辰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在会议室中响起。
“‘镰刀’协议启动。”
“第一阶段,‘切断’。全球范围内,针对深渊议会名下三万七千家影子公司的法律诉讼,已于三十秒前,在四十二个国家的法院同时提交。”
“第二阶段,‘冻结’。与这些公司关联的十二万个银行账户,已被当地金融监管机构紧急冻结,理由是涉嫌巨额洗钱与金融诈骗。”
“第三阶段,‘曝光’。”
黑石桌上,闻人语的影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份绝密的文件,交易记录,甚至暗杀指令。
那是议会一百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罪证。
“这些资料的副本,已通过‘星光编织者’网络,发送至全球所有主流媒体、情报机构,以及……所有被你们剥削和压迫的对手邮箱里。”
“它无法被追踪,无法被删除。”
“你们的帝国,建立在秘密之上。现在,秘密不复存在了。”
闻人语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那十二位曾经主宰世界命运的老人,脸色从震惊,到煞白,再到死灰。
他们看着那些文件,像是看着自己的墓志铭。
鹰钩鼻的银行家,第一个崩溃了。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桌上的影像,疯狂地嘶吼。
“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伪造的!”
没有人理他。
“宙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片数据构成的星空。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次商业攻击。
这是一场不同维度的战争。
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绕过了他们所有的壁垒,直接攻击了他们的“存在”本身。
“你……究竟是谁?”
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闻人语的影像再次出现。
她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自己。
“我是你们狂妄的代价。”
“我是你们罪孽的回响。”
“我是所有被你们碾碎的灵魂,派来收取债务的使者。”
她身后,那片璀璨的星河,光芒大盛。
“现在,债务结清。”
“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光芒散去。
黑石圆桌恢复了冰冷的死寂。
“噗通。”
鹰钩鼻的银行家,软软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宙斯”坐在主位上,没有倒下。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体里的生命力,仿佛被瞬间抽干,变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王座犹在。
王权,已崩。
……
湾流G650的机舱内,所有的屏幕都暗了下去。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战争,结束了。
秦晚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陆云帆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持续了半生的马拉松。
方辰摘下耳机,对着闻人语,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便头一歪,靠着舷窗睡着了。
雷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闻人语的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闻人语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清水,走到舷窗边。
天边,一线金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为无尽的冰海,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那是长夜过后的第一缕晨曦。
“老板,我们……赢了。”
陆云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真实的颤抖。
闻人语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轮喷薄而出的太阳。
复仇的火焰,在她的眼中早已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种更加沉重的责任。
她摧毁了一个旧世界。
但废墟之上,需要一个更美好的新世界。
“我们回家吗?”
秦晚轻声问道。
闻人语转过身,晨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带任何算计与冰冷的微笑。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
“不。”
她看着她的伙伴们,她的家人们。
“我们去创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