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的办公室在半山。
他端着一杯勃艮第，站在落地窗前。
脚下的香港，灯火如织。
“我们这次的收益不错，先生。”
情报主管迈尔斯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恭敬。
乔纳森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红酒在杯壁上挂出一道弧线。
“SUoLUo的盛宴，我们总能分到不错的餐后甜点。”
他的语气很轻松。
“那个霍家的游戏，结束了？”
迈尔斯递上一份薄薄的文件。
“是的，先生。这是他们的最终报告。”
乔纳森没有转身，伸出手接过。
他随意翻开文件夹，目光扫过那些交易摘要和资金流向图。
“一个幸运的跟风者，搭上了顺风车。”
他评价道，嘴角带着一丝玩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很快会用完。”
他的目光落在文件的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一行字，一个数字。
乔纳森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没有动，眼睛盯着那个数字。
办公室里很安静。
迈尔斯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乔纳森缓缓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上，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那份报告。
“把霍氏金融这次所有的交易记录调出来。”
他的声音变了，没了刚才的闲适。
“所有，精确到毫秒。”
“资金流动的每一个节点，每一笔杠杆的追加时间。”
“我要亲自看。”
迈尔斯身体一凛。
“是，先生。”
几分钟后，办公室中央那面巨大的显示屏亮起。
无数的数据流和K线图取代了原本的风景画。
乔纳森坐到控制台前，拿过键盘。
“从她们建仓开始。”
屏幕上，时间被拉回到几周前。
代表泰铢兑美元的汇率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她们的第一个入场点，在这里。”
迈尔斯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坐标。
乔纳森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大佬的主力资金还没有任何异动。”
“是的，先生。她们比市场主流判断，早了七十二个小时。”
乔纳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巧合？”
“继续。”
画面快进。
很快到了报纸上刊登闻人语“收缩防线”的那几天。
屏幕上的数据显示，霍氏金融的公开账户确实在减少活动。
“看这里。”
乔纳森指向屏幕上一片不起眼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数据流。
“这些是什么？”
迈尔斯放大那片区域，脸色微微变化。
“是……是离岸账户，通过三个不同国家的壳公司，在进行小额、多批次的建仓。”
“她们在用‘避战’的假象，做最后的掩护。”
乔纳森没有说话，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变得锐利。
“把她们决定‘All in’的时间点找出来。”
迈尔斯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屏幕上，一个红色的时间戳被标记出来。
这个时间点，泰国央行还在公开辟谣，华尔街的主流分析报告，都认为风暴至少还在一周之后。
“没有任何市场信号支持她们在这个时候押上全部赌注。”
迈尔斯的声音有些干。
“这不符合逻辑。”
“逻辑？”
乔纳森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继续，我要看她们的杠杆。”
“先生，这部分数据，我们通过核心情报网才勉强计算出来，可能……”
“给我看。”
乔纳森打断了他。
迈尔斯深吸一口气，输入了最后一道指令。
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独立的窗口。
窗口里，是一个杠杆倍率的分析图。
在决战前夜的最后一个小时，那条代表杠杆率的曲线，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到了顶点。
乔纳森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只高脚杯，突然滑落。
“哐当。”
杯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碎裂。
暗红色的酒液，像一滩血，迅速蔓延开。
乔纳森没有低头去看。
他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疯狂的曲线。
“疯子。”
迈尔斯下意识地吐出这个词。
“不。”
乔纳森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不是疯狂。”
“疯狂是情绪化的赌博，你看她的每一步操作。”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冷静到极点的数据分割点。
“每一次加仓，每一次资金调度，都像机器一样精准。”
“她没有情绪。”
乔纳森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迈尔斯和那一地狼藉。
“我信仰数据，数据不会说谎。”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迈尔斯从未听过的困惑。
“但她的存在，让我的信仰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看着脚下的城市夜景。
“她不是在预测市场。”
“她……”
乔纳森停顿了。
“她就是在定义市场。”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迈尔斯不敢说话，他甚至不敢呼吸。
他第一次在乔纳森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情绪。
那不是面对对手的兴奋，也不是被挑衅的愤怒。
是寒意。
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
“我之前放出的那些烟雾弹，那些试探。”
乔纳森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她眼里，可能就像小丑在舞台上表演。”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迈尔斯。”
“在，先生。”
“修改闻人语的威胁等级。”
“从‘有趣的猎物’，直接调整到最高级别。”
迈尔斯愣住了。
最高级别，那意味着……
“她不是我们的同类。”
乔纳森看着迈尔斯的眼睛。
“她是更高级的掠食者。”
“通知下去，暂停所有针对亚洲新兴市场的试探性攻击，全部暂停。”
“在没有彻底弄清楚她之前，我们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是，先生。”
迈尔斯低下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乔纳森一个人。
他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第一次收起了那份属于华尔街之狼的傲慢。
……
同一时间，霍氏金融集团总部。
交易大厅里，狂欢已经结束。
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陆云帆和几个核心成员。
他们没有走，不是不想，是不敢。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最终的盈利数字，像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梦。
办公室的门开了。
闻人语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看不出任何疲惫。
陆云帆和周毅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老板。”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
“都回去休息。”
“可是……”陆云帆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
闻人语的语气很平。
“这是命令。”
她说完，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走到门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哦，对了。”
“通知财务部。”
“把我们这次盈利的所有美元，全部，立刻，换成日元。”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
陆云帆愣在原地。
周毅张大了嘴。
把美元换成日元？
现在？
为什么？
没有人敢问。
闻人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走进了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