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像刀子，刮在黑石崖裸露的岩石上，呜呜作响，张大彪把脸埋在岩石后面，露出的半只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山谷里那片死寂的轮廓——张家沟据点。
几盏昏暗的灯光在木质的了望塔上晃动，像鬼火。
营长，全部都摸清楚了，一个黑影几乎贴着岩石溜到张大彪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是侦察排长老猫，俩了望塔，木头搭的，东边那个高点，上面一挺歪把子，俩鬼子。
西边矮点，一挺捷克式，伪军一个班轮值，炮楼在据点最里面，砖头的，机枪眼黑着，里面人应该不多，都窝着睡呢，仓库在炮楼左边，门口俩岗哨，冻得直跺脚。
张大彪嘴里嚼着一根枯草根，又苦又涩：狗日的，真当咱不敢来摸他老窝？他扭头，对着黑暗里低吼：“柱子，柱子死哪去了？”
这儿呢，营长。王承柱从一堆乱石后面钻出来，身上裹着灰布，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
瞅见那俩木头塔没？张大彪用下巴点了点，东边高的归你，西边矮的归你手下最稳的炮手，给老子瞄死了，第一炮，必须掀了它，两炮之内解决不了，老子拧了你脑袋当夜壶。
王承柱眯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估量着距离和角度，用力点头：放心营长，这距离，闭着眼都能砸中。
好，张大彪眼中凶光一闪，柱子炮一响，就是信号，爆破组，给老子冲上去，炸开那破木头寨门，一排、二排，跟着老子往里灌，见活的就捅，见喘气的就宰，动作要快，三排，堵住炮楼出口，别让里面的乌龟伸头。
黑暗中响起一片压抑而凶狠的回应：“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晚的山风更冷了，张大彪感觉握着驳壳枪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
他娘的，跟着老团长打坂田指挥部也没这么紧张过，这姓刘的，心是真他娘的野，刀子直接往鬼子心窝子里捅，
突然，
“嗵。一声沉闷的炮弹出膛声撕裂了寂静，
几乎同时，“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东边那高耸的木头了望塔根部炸开，火光冲天，粗大的木柱像火柴棍一样断裂、燃烧、垮塌，上面鬼子的惨嚎刚出口就被爆炸声吞没，
“柱子，好样的。张大彪心提到嗓子眼。
“嗵。第二炮接踵而至，精准地砸在西边矮塔的中部，“轰隆。木屑横飞，机枪哑火，伪军的哭爹喊娘声炸了锅，
“冲啊，张大彪像头出闸的猛虎，第一个跃出岩石掩护，嘶吼着扑下山坡，身后，爆破组的战士抱着炸药包，玩命地冲向那道摇摇欲坠的木寨门，
“轰。第三声巨响，寨门被炸得四分五裂，
“杀。新一团的战士怒吼着涌入火光冲天的张家沟据点，
据点里瞬间炸了营，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垂死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滚粥，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衣服都没穿利索的鬼子和伪军，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瞬间就被冲进来的刺刀和枪声淹没。
张大彪手里的驳壳枪点射不断，专打露头的军官和机枪手。“堵住炮楼，别让里面的出来，他一边吼，一边带着人直扑仓库，
仓库门口那两个冻得半死的哨兵，还没看清冲过来的是谁，就被几把雪亮的刺刀捅成了筛子，张大彪一脚踹开仓库门，里面堆满了麻袋和木箱。
搬，能搬动的全搬，搬不动的……”张大彪眼珠子扫过旁边堆着的几桶灯油，“给老子浇上油，烧。
战士们扛起一袋袋粮食，拖着弹药箱就往外冲，几个战士抱起油桶，哗啦啦地泼在剩下的物资堆上。火把一扔，
呼——。烈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据点中心那座砖石炮楼的射击孔终于喷出了火舌，子弹扫向混乱的战场。
他娘的，张大彪一个翻滚躲开一串子弹，碎石崩在脸上生疼，“柱子，柱子，给老子把那乌龟壳敲开。
营长，距离太近，炮打不了仰角，王承柱的声音在爆炸声中传来，带着焦急。
手榴弹，集束手榴弹。张大彪吼着。
就在这时，据点外面，东边的山梁上，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冲锋号凄厉地划破夜空，“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紧接着，无数火把在山梁上亮起，星星点点，连成一片跳动的火海，枪声炒豆般响起，虽然听得出距离尚远，但那声势，仿佛有千军万马正猛扑下来，
炮楼里的机枪火力猛地一滞，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力强攻”吓懵了，
好，孙德胜这狗日的，动静闹得够大。张大彪精神一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爆破组，上，炸他娘的炮楼。
几个抱着集束手榴弹的战士，借着外面震天喊杀声的掩护，像狸猫一样窜到炮楼死角，拉弦，塞进射击孔下的缝隙，
“轰隆——，，。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坚固的砖石炮楼底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冲进去，杀。张大彪带头扑向那冒着浓烟的豁口，
榆社县城，日军联队部。急促的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莫西莫西？，哈依，哈依。值班参谋脸色惨白，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张家沟，张家沟遭遇八路军主力猛攻，火力凶猛，有重武器，正面强攻，请求紧急战术指导，哈依，哈依。
联队长松井大佐被从被窝里叫醒，军装扣子都没扣全，冲进作战室。墙上巨大的地图上，张家沟的位置被参谋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八嘎，松井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跳起老高，“刘川，果然是刘川，他的主力果然在西北，他想从这里打开缺口，逃回太行山。
他猛地指向地图上张家沟西北方向那片连绵的山区，“狡猾的支那人，声东击西？不，他是声东击西再击西，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打通回太行山的通道，想跑？”
松井眼中凶光毕露：“命令，第一大队、第二大队，立刻，马上，放弃原定对正太路方向的警戒搜索，全速向张家沟西北方向机动，在山区边缘构筑封锁线，绝不能让刘川的主力钻回太行山。
“哈依。参谋立正。
“命令第三大队，立刻增援张家沟，拖住他们，咬住他们，等第一、第二大队完成合围，我要把刘川的新一团，彻底碾碎在张家沟。
“哈依。
凄厉的哨音和引擎的咆哮瞬间撕碎了榆社县城的夜空。大队的鬼子兵和汽车、骡马，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涌出城门，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目标直指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