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内卫一愣:“解、解除?现在?”
“对!现在!一秒都不许耽搁!”赵志鹏吼了出来,“把她从禁闭室请出来!安排到最好的休息室!准备好干净衣服和热水!通知食堂,立刻准备早餐,要最好的!”
“是!是!”年轻内卫被吼得晕头转向,连忙答应,转身就要跑。
“等等!”赵志鹏又叫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发紧,“态度!注意态度!要客气,要尊重!那是功臣,是我们的同志!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年轻内卫彻底懵了,科长这是吃错药了?昨天还冷得像块冰,今天怎么就……
但他不敢多问,一溜烟跑了出去。
赵志鹏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不行,光这样还不够。
他抓起电话,摇动手柄:“给我接陈默支队的临时办公室!快!”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喂?找谁?”接电话的是个年轻人,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
“我找陈默!让他接电话!”赵志鹏急声道。
“我们队长不在……”对方嘟囔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谁啊?”
“我是赵志鹏!”赵志鹏顾不上摆架子了,“陈默去哪儿了?立刻找到他!告诉他,顾清影同志的问题已经查清,审查解除,让他马上来我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啥?!解除了?真的假的?赵科长您没诓我们吧?”
“少废话!快去!”赵志鹏啪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感觉腿有点软,扶着桌子才站稳。
他需要亲自去一趟。
必须亲自去。
赵志鹏整理了一下军装,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拉开门,大步朝禁闭室方向走去。
走廊里已经有早起的工作人员,看见他这副急匆匆的样子,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赵志鹏视而不见。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补救。
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诚意,弥补这三天可能造成的任何隔阂和伤害。
禁闭室门口,两个内卫已经接到了命令,正手忙脚乱地开锁。看见赵志鹏过来,连忙立正:“科长!”
“打开!”赵志鹏挥手。
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里面,顾清影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睡。依旧穿着那身蓝布列宁装,坐在床边,背脊挺直。晨光从气窗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明明身处囚笼,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和从容。
她抬起头,看向门口。
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赵志鹏对上她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虚,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他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近乎讨好的笑容:“顾、顾清影同志……”
“赵科长。”顾清影站起身,声音平淡,“有新的指示?”
“不不不,”赵志鹏连忙摆手,上前两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客气,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误会,都是误会!顾清影同志,你的问题已经查清了!组织上已经做出了明确结论!你现在自由了,审查解除!”
他说得又急又快,生怕对方不信。
顾清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谢谢组织。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赵志鹏侧身让开门口,“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休息室,热水和早餐马上就好。顾清影同志,这几天……委屈你了。我代表调查科,向你表示歉意。我们的工作有疏漏,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请你谅解。”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必须说。
顾清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凌凌的,像是能看透人心。她没说什么“没关系”,也没表示接受道歉,只是迈步,走出了禁闭室。
门外清新的空气涌来,带着清晨的凉意。
她微微眯了下眼,适应了一下光线。
走廊那头,已经有好几个听到风声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低声议论着。
顾清影目不斜视,朝楼梯口走去。
赵志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
楼梯下方传来一阵疯狂急促的脚步声!
“噔噔噔噔!”
像一头莽撞的野牛在冲撞!
“清影——!!”
一声嘶哑到极点的、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和颤抖的吼声,炸雷般从楼下传来!
是陈默!
顾清影脚步一顿,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下一秒,陈默的身影就像炮弹一样从楼梯拐角冲了上来!
他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棉袄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墙灰和露水——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一路狂奔过来的,连脸都没顾上擦一把。
他冲上楼梯,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顾清影。
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张着嘴,胸膛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顾清影,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然后,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顾清影全身,从头到脚,像是要确认她是不是完好无损。当看到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时,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崩溃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和后怕的光芒。
“清影……”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却哽住了,只剩下气音。
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像是要扑过来抱住她,可冲到一半,又硬生生刹住,双手攥成拳头垂在身侧,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三天。
七十二个小时。
他像在地狱里滚了三遍。
现在,人就在眼前,好好的。
他却不敢碰了。
怕是一场梦,一碰就碎。
顾清影看着他这副样子,看着他脸上那些没擦净的灰,看着他棉袄上被露水打湿的痕迹,看着他眼睛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血丝的水光。
她心里那堵冰封了三天的墙,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很细,但很暖。
她向前走了一步。
就一步。